見商緋雲不答,龍薄雲道:“當年…我們說好、去春城定居一輩子都不離開,可惜…連三個月都沒有待到。”
商緋雲平靜地眼底終於掀起了波瀾,依然顯得年輕的眼眸中多了淡淡的悲傷,“龍薄雲,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何必呢。”
“那你呢?”龍薄雲望著她微笑道。
這一次沉默了更久的時間,房間裏終於響起了商緋雲的聲音,“隨便你。”
“謝謝。”
一個小時後,商緋雲慢慢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依然神態平靜,步履平穩,被歲月淬煉的優雅而沉靜的商女士。
親自送了商緋雲離開,青年又重新回到了房間裏。
“伯父。”
龍薄雲淡笑道:“亦晨,她答應了。我死了,將我葬在春城。”
青年……龍亦晨低聲道:“是,伯父。”
仿佛沒有了最後的牽掛,龍薄雲的臉上是全然的放鬆。
“你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龍亦晨點頭,“那伯父您休息一會兒,我先出去了。”
為他拉好了身上的被子,龍亦晨無聲地退了出去。
商緋雲離開龍家之後並沒有立刻回雍城,而是住進了商家在江城的別墅。
從回到別墅之後她便獨自坐在房間裏,沒有說話,也沒有見任何人。
夕陽落下的時候,商默言推門走了進來在她身邊低聲道:“姐姐,半個小時前,龍門主過世了。”
商緋雲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姐姐。”商默言有些擔心地望著自己如母如姐的人。
雖然已經是天命之年了,但商默言覺得自己依然無法理解這兩個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曾經他以為他們終有一天會在一起,他一直盡力說服自己不要阻攔。年輕時候不懂事,但是年複一年看著姐姐依然孤身一人,他便會想真正的仇人早就死了,如果姐姐願意他怎麼能阻攔她的心腹讓她一輩子孤單一人呢?
然而一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等到那一天。
見商緋雲明顯不想說話的模樣,商默言隻得點點頭低聲道:“好,姐姐,你也早點休息。”
商默言無聲地退了出去,關上門將空間留給了商緋雲一人。
商緋雲靠在窗邊,側首看向窗外,夕陽漸漸落下,溫度也跟著降了下去。她仿佛想要汲取溫暖,抬手攏緊了肩頭的披肩。
她和龍薄雲認識那年才剛剛十七歲。
商家和龍家同為南方有名的黑道勢力,自然對彼此都不會陌生,但她和龍薄雲在之前的十幾年卻從未見過彼此。
龍薄雲身為龍門當之無愧的未來繼承,被當時的龍門主寄予厚望,從小便被送去了北方培養,十八歲之後才回到江城。而商家遠在雍城,商會首也從未想過讓女兒繼承飛雲會會首之位,自然不會讓她參與幫會的事務。
如果一切順利,龍薄雲應當會順理成章的成為龍門新一代門主。而商緋雲會在合適的年齡嫁給父親為她精挑細選的丈夫人選,從此平安順遂的過一輩子。
但有時候世事就是這麼無常。
十七歲那一年,商緋雲隨同父親前往江城給當時的龍門門主祝壽。但那位傳說中的龍門少主卻並沒有出現在壽宴上,反倒是之後商緋雲在江城玩耍的時候,在當時江城最火的戲班子裏看到了正在跟人打架的龍薄雲。
商緋雲也是從小習武的,被父親管束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出來玩耍一時升起了俠義之心,竟然陪著龍薄雲不明不白地打了一架。
這原本隻是一場少年人短暫的偶遇,如果當時他們交換了彼此真正的姓名,如果龍薄雲沒有缺席自己父親的壽宴,或許後來幾十年的糾纏都會不複存在。
然而,這世上也並沒有那麼多如果。
19歲那年,商緋雲拒絕了父親為她挑選的未來丈夫人選,在勸說父親未果之後,驕傲的商家大小姐收拾細軟踏上了逃避訂婚的旅途。
那是商緋雲平生第二次離開雍城,在南下的路上她遇到了同樣離家出走的龍薄雲。
雖然許久不見他們卻都還記得彼此,兩個同樣驕傲的少年少女結伴南下,想要追尋自己心中的自由。
或者說,他們都想用這樣幼稚的方式對自己的父親表達抗議。
她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是怎麼和龍薄雲相愛的了,似乎是因為一路相伴發現彼此心性相投,也或許是因為某一次遇到匪徒的時候並肩作戰,又或者僅僅是在一個不經意間彼此的回眸。
總之,當他們一路到達距離江城和雍城千裏之遙的春城的時候,他們已經確定了彼此就是要相守一生的人。
春城是大夏西南方一個美麗的小城,這裏遠離大夏的行政商業中心,周圍有各種民族聚居。在交通不便的年代,會來往這裏的往往都隻有商人和行萬裏路的讀書人。
他們在小城裏安頓了下來,像春城本地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龍薄雲白天的時候會去找一些臨時的短工,或者幫人算賬寫信,商緋雲有時候跟著他一起出去工作,有時候跟鄰居的姑娘學習當地特色的女紅。
他們都有誌一同的沒有提自己的家庭,但他們也都知道他們不會在春城留很久,所以並沒有尋找長久穩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