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順鏢局的車馬已行了十多裏路,遠遠能望到永泰門的輪廓。
永泰門是大同府南城門。自大明建國,北境瓦剌頻頻入犯。大同府是北部重鎮,屏全晉而拱神京,城牆修築得牢固宏偉,蔚為壯觀。
葉斌與江婉月並坐於車上。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溫暖而柔軟,他的心跳得很快。江婉月輕輕地抽動了下,卻未能掙開,也就任由葉斌握著。戚嵩看到這一幕,笑著搖搖頭;狄秋也看到這一幕,無動於衷。
葉斌對江婉月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唯獨江婉月恍若不知。她當然不是真的不知道——隻是裝作不知道。這是女人的天賦,女人能敏銳地覺出男人的心意,從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不經意的動作,說話的語氣。她們更大的天賦在於裝傻,自然而然地裝作她們並不知曉男人們的心意,且能將分寸拿捏地恰到好處,傻得或許正如男人們希望的那樣,不多也不少。
而對於男人,隻有少數在男女相處之道天分異稟的也是經過情場千般曆練而百折不撓的,才能恰如其分地裝作自己並不知道女人們在裝傻。這些佼佼者,往往不做暴烈醉人的進攻,而是細水長流般逐漸地滲透與積澱,隔著那層薄如蟬翼的輕紗——由女人的裝傻與男人裝作不知道女人的裝傻交織而成。這曖昧的輕紗,亦或說輕紗般的曖昧,讓那些佼佼者們既享受,又無可奈何;直到這輕紗因承不住日積月累地水滴石穿而破裂消解,終令早已彼此心知肚明而依舊裝傻充愣的男女雙方能夠坦誠相見。至於坦誠相見的結果,或如佼佼者所願一般圓滿——千百年來大多是大致相似的,心靈上坦誠相見繼而身體上坦誠相見;亦或是不圓滿的——各有各的缺憾,千般百態,不一而足,總之會為那些佼佼者或千錘百煉或千瘡百孔的心上添上或濃墨重彩或輕描淡寫的一筆。
葉斌猶豫了許久,鼓起勇氣,張開臂去抱江婉月。
江婉月輕輕躲開,順帶著抽出了手。她歉然而認真地說道:“葉大哥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那……”葉斌呐呐不知所言。他顯然不是佼佼者。
江婉月輕聲敘道:“我的身世,葉大哥也是知道的。”她拒絕地含蓄委婉,也拒絕得並不徹底。或是因她對葉斌有著些期待,尤其目睹了那一劍後。
“你放心,我定會取言嘯軒性命為你報仇雪恨。”葉斌豪言道,信心滿滿。
江婉月點了點頭,雖說她並未將葉斌的話當得太真。在她看來葉斌的雄心壯誌無知,盲目,也很傻,卻令她感動。她這樣年紀的女子本就會為這樣的傻而感動。
戚嵩咳嗽一聲,向車上的二人笑道:“我有些話想和斌兒說。”江婉月臉上微微一紅,知趣地退開。葉斌多少有些不快,但也不好說些什麼。戚嵩問道:“挨了那賊人一掌,身子還好?”
葉斌答道:“勞三叔記掛,那種貨色還傷不了我。隻是那一劍,想是消耗太大,仍覺得有些脫力。”
戚嵩讚歎道:“那一劍的境界,三叔是遠遠不及了,往後鏢局的擔子要落在你肩上。”他停頓片刻,繼續道:“三叔這話不大好聽。色字頭上一把刀,千萬別為了女人誤了前程。”
“她不是那種女人。”葉斌辯解道。這是出於對心儀女人的回護,還是愚蠢的自尊心作祟?
戚嵩搖頭道:“我說的不是她的性情,而是她的身世。咱們眼中的江湖,和她接觸的是不同的。”
葉斌沉默,無言以對。良久,他緩緩開口:“可我真的喜歡她。”
“你覺得你嚴二叔武功如何?”戚嵩問了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葉斌毫不猶豫地答道:“深不可測。”
戚嵩點頭道:“我與他相識四年了,至今也還這麼覺得。他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和我不一樣,你有天賦,又年輕,還有你嚴二叔悉心教導,往後前途不可限量。你要想得到她的心,甭想那些有的沒的,今後加倍的勤修苦煉,讓自己變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