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讀來讓人心生驚悸的書(1 / 2)

阿來

這些日子,讀了兩本聽說過很多年的書:《饑餓的女兒》與《好兒女花》。

這是兩本讀來讓人心生驚悸的書,本來我以為是小說,有很強自傳性質的小說。但作者自己的說法——至少在《好兒女花》中,她不止一次明確指認《饑餓的女兒》是一部自傳。那麼,《好兒女花》也可以視為是自傳了。前一本書的人物都在這本書裏悉數登場,圍繞著最主要角色的母親的去世,與一場中國城市下層社會常見的葬儀,以沉痛的追思的方式延續了、豐滿了母親和與她一生密切相聯的那些人物的故事。作者說,她是用這兩本書寫出內心深處的“黑暗與愛”。在我看來,前一本書更多是黑暗,和對黑暗的反抗。後一本書,則是愛,以及通過這種人類偉大的情感達成的寬恕。

鋒利的解剖,勇敢的坦陳,因為深摯的愛戀,因為無論對自己還是對世界還懷有美好的期待。

作者寫第二本書時,已經有了自己的女兒,所以她說,寫這樣的書,既是為了母親,也是為了女兒。作者沒有說出來的話,也許是希望自己不要再像書中的母親,女兒也不會再是書中那個女兒。

其實,所有這些,作者在這兩本書前的寄語中都有充分的說明。而這兩本書,母親之外,另一個主人公正是那個既為女兒,如今已成為母親的作者自己。女兒與母親兩個形象相互映照,才是這本書開啟情感之門的鎖鑰之所在。

而《你照亮了我的世界》這本短篇集,多數篇目中那些隱約或明晰的故事應是“發生”在寫作前兩本書之間的時間與空間,是不是也可以視為對這兩本書的某種補充,補充了一些關於從反抗走向恕道過程中情感與精神嬗變的留白?同樣可以為“照亮”我們的閱讀提供一些幫助。

此時,在一個清晨結束了漫長的閱讀過後,我一邊寫下這些文字,一邊強烈地感覺到這在我可能是一次錯誤。

對於如此坦率真誠的寫作,如此勇敢的寫作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說自己可能犯錯還有另一個理由。

這三本書的作者是虹影,在我還是一個文學上藉藉無名的初學者時,她就已經很有名了。在已經變得相當遙遠的八十年代,我就常從半地下狀態的四川詩人圈子裏頻繁聽說她的名字。雖然,那時我隻從民間刊物上讀過她幾首尖銳的詩,但她的確是很有名了。當她把敘事性的作品也寫得很有名的時候,我還在似乎毫無前景的黑暗中摸索。而且,依然沒有讀過她的書。那時,虹影在媒體上常常是一個話題,或者某個事件,我總是對成為話題與事件的人物抱有某種警惕。

如果不是幾個月前和她見了迄今為止的唯一一麵——這次見麵的機緣還非關文學,是在一次推廣牙健康概念的公益活動上。一起吃了主辦方請的一頓午飯,除了互相認識,也沒有深入交談。晚上,再見麵,是在一個地方喝德國啤酒,吃德式香腸。她和出版社社長商量三本書的重版事宜。我在旁邊和別人聊天。記不得我是怎麼加入他們談話的。那時,酒已經有些上頭了。酒會讓身體和腦袋都變得輕飄起來,這種感覺會讓人暫時擺脫了現實的壓力與拘束。也許就是在那樣一種情形下,我居然應承要為這三本書中文版的再版寫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