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視線的中央,是甩開繩索的限製,拔劍斬向海蛇的懸壇宗衣。一線光掃過她的麵頰,九嬰驚奇地發現自她身後掠出的冰瀾手中所持的,不是尋常的冷兵器,而是一道真正意味上的無形之氣化成的有形之刃。
普通練武者要做到凝氣為刃至少要有百多年以上的修為,這個看上去年紀如此輕的少年竟有此功力。
不可小窺。九嬰放鬆了自己,憑那少年掠過她身邊時一句“還沒到你用出真實力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瞞不過他了。
相比於這個城府深厚的少年,眼前怎麼對付海怪不過是一樁小事。
不光是他,發現自己有了援軍的懸壇宗衣也是吃驚不已,冰瀾全然放開了約束,兩人在船舷和海麵上不時縱起,專挑海蛇薄弱的地方攻擊,雖一時之間不能獲勝,倒也不至於落敗。九嬰在船上運足了勁道把手邊能拿到的東西投擲到海蛇身上阻止它靠近商船。和他們猜測的一樣,海蛇發現自己占不到便宜後,一甩頭,把宗衣打落,扭動著身子鑽回了海裏。
一記刺空的冰瀾攀住船舷穩住了身形。
商船和海麵一下子安靜得眾人能聽到船板的“吱嘎”聲。
這不是平靜,而是更大危險的前兆。
九嬰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顯然快壓抑不住沸騰的心思了。
“嘩!”水麵破開的聲音在船的另一側響起。
傷痕累累的巨型海蛇攪動著混濁的黑色海水,完全翻轉的身子狠狠地勒在了商船上,就像是蟒蛇抓住了它的獵物,血盆大口對著站在甲板上的忘葉咬下——九嬰驚呼,卻還不及救援,更別提還懸在船另一邊努力想斬斷大蛇身軀的冰瀾了。離忘葉最近的無咎隻來得及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住他的小姐。
眼看著兩人難逃喪命於海蛇口中的命運——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也難以減輕的高音轟鳴在海麵上響起。
上一次是為了削弱船上人的反抗能力,這一次是臨死前最後的悲鳴。
距離兩人一步距離站著的,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海麵上掠回來的懸壇宗衣。
牢牢地站在那裏,把濕透了的身體挺得筆直,宗衣手中黑得發亮的長槍一頭抵在船板上,一頭由下顎刺穿了海蛇的頭部,從蛇的頂部可以隱約看見黑色的槍尖。幾縷肉眼可見的黑色霧氣從槍身上盤繞而出,讓握著槍的懸壇宗衣輪廓越發不鮮明起來。
“……破雲槍……”
九嬰恍惚地聽見躍回她身邊的冰瀾發出為了確認而念出的名字。
和她想的一樣。不期然地,紫衣女子臉上再度露出讓宗衣看見就發涼的笑容。
笑容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垂死的海蛇劇烈收縮的力道讓千瘡百孔的商船發出了木製結構崩潰的聲音。這艘由上好的木料精工而成的商船在海蛇的臨終纏繞下猶如脆弱的紙船被攔腰折斷。
宗衣隻記得自己在那之後放開了手,任破雲槍在自己麵前消散成了黑色的煙霧。而後,他再睜開眼,就是在飄在海麵上的木板上。把他放到上麵的是臉色較之以前更加冰冷的懸壇冰瀾。
舉目而望,豪華的商船就剩下散落在海麵上的幾十塊破敗木板。在木板上或多或少地趴著些人。大難之後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宗衣很想苦笑,他踏上這次旅程之後,一點成績都沒有,就暈了兩次了,難道是自己變得沒用了,或者流年不利?
嘩啦!水麵破開的聲音讓他條件反射地去抓劍,一抓之下才發現自己的劍早在他被海蛇甩進海裏的時候就不見了。
不是海蛇,是九嬰。
“……人呢?”宗衣覺得自己的喉嚨跟被火燒過一樣疼,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那邊。”九嬰扒住他躺的木板,順手一指,就能看見忘葉被無咎小心地護在另一塊更大的木板上。
宗衣放下了心,全身無力躺倒在隨波逐流的木板上。
沒有釣到魚,也沒有被蛇吞了,不過是變成了喂魚而已。
懸壇宗衣突然明白了過來,不是他流年不利,而是九嬰根本就是他的黴星。
“看!”老船長欣喜的聲音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九嬰順著老船長指出的方向看過去,柔軟的身形在水中擰出一個絕妙的弧度,紫色的衣衫在海麵下蕩開,像極了盛開的花朵。
被海怪攪動的海麵平息下來之後,眾人都看到了遠處隱約但卻是存在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