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長興街的背後,是密如珠網的小巷,那些高矮錯落的房子便散在這些小巷中。
外城人進了這種走上一個時辰才能走出的小巷,十有八九會迷路。
因此,其間某間小宅裏住著什麼人,根本沒有人會知曉。
鄭揚望著躺在簡樸床上的鄭淩風,驚得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映象中,他的這個主子可是個非常挑剔的人。
屋中沒有熏香不住,床小於五尺寬不睡,被子不夠軟不夠新,寧願站著坐著一晚也絕對不會睡進粗布被子中。
武安侯隻生了世子跟小郡主兩個孩子,世子作為武安侯府未來的繼承人,更是當寶一樣的寵著。
雖然侯爺吝嗇不給世子錢,但世子的吃穿用度可不比任何一個京城公子差。
可這間小屋裏,隻有一扇兩尺寬不到的小窗戶,床上是黑灰色的被子,又薄又粗糙。
床小得隻能容他一人睡下。
更別提屋中會擺有鮮花和熏香了。
床架子是原木頭色,沒有任何雕花,便宜簡陋最多隻值一兩銀子。
屋中簡陋得比鄭府仆人住得還差,世子還睡得下去?
他朝床上的人輕輕喊了聲,“世子?”
世子的臉色很蒼白,他怎麼會將自己弄成這了?護衛們又不說原因。
他隻是個小隨從,世子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
鄭淩風緩緩的睜開眼來,整張臉少了以往的神采,呈現一副頹敗的神色。
“鄭揚。”他道,聲音嘶啞,“這條胡同的八十九號宅子裏,放著一架白玉石屏風,你馬上派人運到靜園去。”
“世子,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操心什麼屏風啊?”鄭揚一臉不滿,也實在不理解他家主子的心情。
“讓你送就送……”鄭淩風閉了閉眼,“順便,去看看羽小姐的傷嚴不嚴重,記得,不準告訴任何人,我生病的消息。”
“明白。”鄭揚點了點頭,“我出門的時候,隻見羽小姐的丫頭竹韻慌慌張張的跑出跑進,說是羽小姐受了很重的傷,一直昏睡不醒。”
鄭淩風赫然睜大雙眼,一把抓著他的胳膊,“馬上再去查看情況,查來告訴我!”
“世子,可您這兒……”
“我沒事,快去!”
“是!”
鄭揚被鄭淩風吼得嚇了一大跳,轉身就跑出了屋子。
他心中更是不停的腹誹著,世子怎麼會知道羽小姐遇刺了?他不是生病了嗎?
。
阮雨宸得到鳳紅羽遇刺的消息,也著實嚇了一大跳。
她片刻也沒有耽擱,帶著荷影、翠姨和益青匆匆趕到了靜園。
翠姨抱著孩子往屋裏看了一眼,嚇得嘴唇都哆嗦了一下,“這……怎麼會這樣?”
床上,鳳紅羽側身睡著,臉蒼白上毫無血色。
床前的一個銅盆裏,扔著一隻箭頭帶血的箭,浸著一塊布巾,上麵沾著血,銅盆裏也是紅漾漾一片。
屋中散著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氣。
慕容墨正抓著鳳紅羽的手,整個人木木的坐在床前。
臉上因為擔憂,整張臉顯色格外的冷峻。
阮雨宸走到床前,說道,“王爺,您下去休息著吧,這兒讓我們來看著。”
慕容墨未動。
竹韻上前輕聲說道,“少夫人,王爺不會離開的,您還是回吧。”
阮雨宸歎了一聲,“小羽這樣子,我怎麼安心回去?”
“小姐的傷口已包紮好了,吃了藥,不久就會醒的。這會兒,還是不要吵著她,讓她睡著好了。”竹韻道。
阮雨宸點了點頭,走出了屋子。
其他人也跟著離開了。
外間,大家並沒有放過竹韻。
阮雨宸又問道,“說吧,小羽怎麼會遇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竹韻也知道瞞不過去了,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阮雨宸靜靜的聽著,半晌,才道,“這件事,隻怕沒有那麼簡單。”
“主子在查,少夫人不必擔心。”
阮雨宸歎了口氣,“我將她帶來金陵,卻讓她受了重傷。我有責任。”
竹韻安慰她道,“少夫人,那些人是要刺殺王爺,是羽小姐擋了一箭。”
“刺殺王爺?”眾人都一驚,“是些什麼人?”
“王爺正在查。”竹韻道。
。
竹韻帶著阮雨宸往客房裏去休息,卻見韓大小跑而來,韓大的胳膊也受了傷,衣衫來不及換,還沾著不少的血漬。
“羽小姐醒了嗎?”韓大看見竹韻,老遠就問道。
竹韻皺眉,“沒呢,王爺守在床前看著。你這會子跑得這麼急做什麼?可是有刺客的消息?”
韓大點了點頭。
“有刺客的消息了?會是些什麼人射傷了小羽?”阮雨宸忙問。
“隻是有了線索,還不能肯定。”韓大道,他朝阮雨宸行了一禮,又飛快往綠苑跑去。
竹韻咬牙冷哼一聲,“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傷了小姐,我定要拿劍將他劈成八瓣!”
安頓好了阮雨宸一行人,竹韻和翠姨來給綠苑繼續幫忙。
“竹韻,你家小姐醒了嗎?”從她們身後,小跑著走來一個人。
竹韻回頭,見是鄭淩風的小仆人鄭揚。
她第一次見鄭淩風主仆的時候,那主仆二人就要抓她,第二次在青雲庵見到的時候,更是追得她滿山跑。
現在,還一直賴在靜園裏不走。
因此,竹韻對鄭家主仆一直沒有好感。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我家小姐福大命大,死不了呢!”
鄭揚被她的話氣得一噎,哼哼一聲,“死丫頭,我家世子也是關心羽小姐,你不識好人心!”
“好人?哼!”竹韻繼續翻白眼,“平時想吃好吃的時候,你們世子就賴在我們小姐身邊,又吃又拿,這會兒我們小姐受了重傷,昏迷不醒,你們世子卻連個影子也沒有看見,還說什麼關心?真是個笑話!”
“你這丫頭,我們世子……”鄭揚想起鄭淩風對他的叮囑,不準透露出生病的事,又將話吞了回去。
“你們世子就是白眼狼,吃我們小姐的,住王爺的,這會兒麵都不露一個!”竹韻越想越氣,再不理鄭揚,扭頭就走。
翠姨也是一臉的不滿,“光口頭關心有用嗎?也不見來看看。”
“誰說我們世子是白眼狼了,你們不識好人心。”鄭揚哼哼一聲。
竹韻怒得轉身又想諷笑他幾句,卻見鄭揚正朝幾個夥計在招手。
七八個夥計,正合力抬著一架白石玉的大屏風往這兒走來。
竹韻眨眨眼,她記得這架屏風在阮家的後園裏看到過,“你們在幹什麼?”
鄭揚揚眉,得意地指著玉石屏風說道,“記著了,再不許笑我們世子白眼狼,這架屏風是世子送給羽小姐的,他可是花了九萬八千兩銀子。”
“九萬八千兩?”竹韻吸了口涼氣,同翠姨對視一眼,“真值這麼多的錢?”
“不信你去問阮老夫人。”鄭揚嗬嗬一聲。
“我才懶得問。”竹韻再不理他,“我家小姐昏迷了,你們送十架屏來,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