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華和病重(1 / 2)

我自母親處回到屋裏已迫黃昏,折騰了一下午,累的不成樣子。我端了盞茶在手邊,輕聲喚渠儂道:“去吩咐下人準備兩頂轎子,入夜街上無人後,我要親自去別苑迎爹爹回府。”又衝花奴道:“為我準備沐浴更衣。”

花奴詫道:“老爺要回來麼?”

我放下茶盞,拔下頭上長簪,黑發流瀉如注,道:“會的。”

大夫已經看過升兒和華和,升兒自幼習武身子骨強健,即便嗆了兩口水也馬上康健如初。隻是華和素來身體羸弱,又常驚悸憂思,受了此番驚嚇已然暈厥半日,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抓著我的手臂驚呼“升兒呢?升兒怎麼樣了?”聽到升兒安然無虞後便又沉沉睡去。

“想不到三小姐看起來膽小,關鍵時刻竟會挺身而出救我們小少爺。”花奴一壁為我脫去衣裳一壁得意道:“五姨娘惹下這麼大的禍,看老爺回來怎麼收拾她。哼!奴婢瞧香玉苑那起子小人得誌的樣子就覺得煩,不過是個遠親生的庶女,貴妃娘娘得道幹她們阿貓阿狗的什麼事。”

“花奴!”我喝停她,堪見四下也無外人,柔了口氣對她訓道:“你何必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殊不知禍從口出四個字。今日是我聽了去,萬一明兒叫有心的聽了牆根去,蔑視皇親的罪名可大可小,連累了整個方府叫我們方氏數百年基業頃刻間毀於一旦可該如何。”

花奴忙忙答了是,我看她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也不再追責下去,由著她攙我進浴桶。水麵熱氣繚繞,玫瑰花瓣的香氣熏騰,極為寧神。我看著自己荷藕似的手臂、水蔥般的纖纖玉指和剛留了兩分的指甲,驀地想起那日在龍眠山莊的場景來,想起那副他題字的畫,如今已裱好收在絹缸裏,無意識的念念道:“牆外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我突然一個激靈,心髒狂跳不已,兩手撫上熱紅的雙頰。

這時,渠儂隔著珠簾問我道:“小姐,待會兒穿這件蜜合色紋菊的馬麵裙可好?”我看了她一眼道:“你覺得那件衣服穿在一個風塵女子麵前合適麼?”

渠儂楞在原地,並沒有想明白我這話的含義,求助似的看著弄梅姑姑,姑姑打我出生起就被娘親指在我身邊伺候,多經世事,待我如親。姑姑看了我一眼含笑對渠儂道:“上月用孔雀羽線裁製了一件玉蘭雲鍛的比甲,配著那件素花的百褶裙吧。”

我又囑咐道:“用月麟香熏了。”此番親自別院不僅是想迎爹爹回來,亦是想斷了那女子進方府的念頭。我若穿富麗堂皇之色,怕是隻教她更期冀父親迎她入府,不若如此沉穩端莊些,以示名門風範,也教她明白,方府不是她可以寄身之所。

是夜,街上無人,隻有方府的轎子一前一後,稍稍打破了夜晚的安寧。婢女在轎前持著四盞引路的燈籠,將前路映亮。我伸出手掀起簾子一角,街上整潔幹淨,父親憂戚國運,常提起女貞、蒙古部族日成氣候,大明怕是要動蕩。我不由得感懷,誰能想到表麵這樣祥和的日子,這樣安寧的生活,根底裏有多少潰爛。

轎輦一頓,轉眼已至別苑,渠儂上前叩門,銅質的門環擊打出清脆的聲音,久久的回蕩在無人的街道上。小斯進去通傳了一會後,出來一個年輕的小丫鬟半個身子藏在門後,遠遠的就衝我們喊道:“老爺說,夜已深,請小姐顧忌自己身子回府休息吧。”

我在馬車裏聽得一清二楚,叫那小丫鬟回道:“請你替我問老爺三句話,老父責之而不聞,可謂之孝?擁美人而棄妻妾,可謂之義?子女病而不歸,可謂之慈?”

花奴在那小丫鬟還在原地扭捏,不肯通傳,便發了火道:“蠢奴才,我家少爺出了事,你此刻不去通傳老爺回府,看你明日還有命活沒命活。”

小丫鬟明顯一愣,似是有些不太相信又有些害怕,猶豫了一下還是跑回去通傳了。過了一會別苑內燈火漸亮,聽得好一陣動靜後,父親竟急衝衝的親自出來了,旁的一概不管,隻急著問:“升兒怎麼了?”

聽到父親的聲音後,我並未急著作答,隻招了招手,由渠儂將我從轎上扶了下來。

父親雖然心急升兒,但依舊不忘整齊衣冠,不失分毫禮儀。我目光輕輕掃過父親身旁站著的女子,身量嬌柔,眉間三分哀愁勝卻西子,她隻簡單的更了衣著,長發如瀑灑在身後,絕不似尋常胭脂水粉,看了隻教人覺得清雅。隻是待我看清她的臉後,心卻猛地一驚、突突直跳——那張臉,像極了華和!

我隻能極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款款向父親行禮:“多日不見父親,不知父親身體可還康泰?家裏萬事諸宜,隻是母親頭風犯了幾日了。”

父親卻打斷我,隻催促問道:“你方才說府裏發生了什麼?升兒出什麼事了?”

我見父親也不問母親頭風,心裏一涼,別扭了一下緩緩答道:“升兒今晨陪母親在後花園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掉到錦鯉池裏,和妹妹為了保護升兒也不小心掉了下去,妹妹體弱,嗆了水,至今還昏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