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在屋裏頭聊了好一會兒天,這時一丫鬟領著梅姑她們進來,手裏還端著許些東西。
花奴笑著進來:“小姐們先別說話了,來看看夫人給帶的東西吧!”
我看了那一排東西,忍不住笑道:“長姐你可知道,母親打月前就開始籌備這些東西,生怕缺一件漏一件,樣樣都要親自過目把過,凡是有一點瑕疵都要換了。父親還打趣道,長姐出嫁時把方府搬走了一半,這次又搬走一半,這是要把整個方府都搬到張府裏去嘍。”
長姐笑道:“就你愛耍滑頭。”
梅姑道:“旁的零碎的東西,大小姐日後慢慢賞玩就可以,隻是這幾樣,老夫人特意囑咐了。這上好的瑞露是象山岩洞那邊新開的,用青花梅瓶盛了,更有一番風味了。”
我看著那精致的瓷瓶,笑道:“三花釀酒質晶瑩,蜜香清雅,入口柔綿,回味暢怡,用青花梅瓶來盛飲用起來更是清雅,姐姐未出嫁那時還曾貪杯喝醉,被父親責罵了許久。”
“好了好了,你若是再取笑我,明兒就不帶你上街。”長姐道:“你們一路風塵,先好好梳洗一番罷。阿碧,你快去準備。梅姑,這些東西,你留下來幫我收拾一下吧。”
我出門前看著姐姐雍容華貴的大氣,心裏感慨頗多,姐姐性情依舊,但比之之前在府中,眼神中總多了許些和母親一樣的神色,我這時隻道是,女兒出閣後總會有些不同。
用過晚膳後,姐姐帶著我在府中四下轉轉,權當消食,我嘴巴片刻都不得空,給她無論巨細地講家裏事:“……那鄭姨娘就傻兮兮的穿金戴銀描紅畫綠的坐在那,悠然自得得不得了,你說裏邊和兒正病著,父親看她這樣豈能不氣?真是愚蠢。”
姐姐緩緩道:“那鄭姨娘無甚心思,性格淺薄張揚,遇事又隻會一味地用強,到最後隻能是自己撞個頭破血流。”
“是啊。”我忽然遠遠看見一個人影立在前邊,問道:“那是誰?”
西安落日晚,這時落日餘暉還盛,她站在那光輝裏,穿著一身堇色的衣裳,手裏捏著一方雲帕,盯著一盆美人蕉出神,直到我們走近了才醒轉過來,見了長姐後緩緩拜道:“大夫人。”
我從上到下細細打量著她,最後視線落在她已經隆起的小腹上。我心裏有了些猜想,看著長姐問道:“這位是……”
長姐介紹到:“慕連,這是我娘家小妹。”
我們互相拜了拜。
慕連開口道:“夫人時常與我提起家中之事,常說家中小妹天資聰穎、蕙質蘭心,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慕連人溫柔和順,聲音也盈盈弱弱:“與家人相處當真是格外幸福的時光,妾身家中兄妹若也能常來探望一二該有多好。”
我見她似有些感傷,便勸解道:“有機會自會來的,你若是思家,便多寫幾封家書罷。”
她宛然一笑,款款道:“妾身出身低微,並不識字。”
我見她落落大方,說話卻也坦然,一時語塞,好在她並不在意這個。
倒是長姐幫我打了圓場,對慕連道:“這幾日大夫來問過,你身子可好?”
慕連道:“大夫說,一切都好。”
長姐點點頭:“你懷胎五月,雖說不是最要緊的時候,但安胎藥還是要按時喝的,不要老是在外麵站著辛苦,回去多歇息歇息罷。”
慕連點點頭,道:“站在這裏許久,確實有些乏累,那妾身便先告退了。”
慕連見走遠了,我正欲開口詢問,姐姐便道:“納慕連入府,是我的主意。”
“為什麼?”我不解,慕連看起來的確和善可親,也不像興風作浪之人,可姐姐與姐夫向來恩愛和睦,怎麼大婚剛三年不足就又另納姬妾了呢?而這竟然還是姐姐的主意?
姐姐看著慕連的身影,眼神中略有些羨慕,也略有些無奈:“清兒,我至今都無所出。”
我聽了便不再多問,姐夫畢竟是府中長子,娶妻三年而無子嗣,難免府中諸人介懷。
姐姐的右手無意識的撫著自己的小腹,歎道:“唉,我與你姐夫三年,都未有生養,隻怕是福薄緣淺。”話了,她微微一笑,眉宇間盡是坦蕩的大家之氣:“不過你放心,慕連的孩子也是我夫君的孩子,既是我夫君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也會視為己出,好好教導的。”
我聽了姐姐這番話,心下思緒良多,愛一個人當真可以包容這般嗎?為了成全他,即便讓其他女子介入其中。那姐夫呢,他懂得姐姐的心意麼,或者隻當姐姐是在隱忍。我想起娘親,在府裏為了父親而小心翼翼的活著,忍耐著。我想起姚戶頡,他會懂這些麼?
那太子殿下呢,他懂嗎。
次日,姐姐帶著我們在城裏轉了幾轉,還在梨園裏聽了好幾首曲子,哭長城、白蛇傳、三娘教子、櫃中緣。陝西民風彪悍,秦腔也是鏗鏘有力。
傍晚時候,姐姐帶我們去酒館裏吃小麵,我尚沉溺於上午的那首白蛇傳裏不能自拔,道:“都說古韻秦腔,一吼如雷,山搖地抖,今日一聞,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