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日夜兼程,隔日下午便到了河間府,在城內也不敢多做休息。隻是這個季節船運旺盛,租船不到,便隻匆匆搭了一班運送生鮮果蔬的貨船啟程前往天津衛 。
夜裏,我躺在床上緊緊握著握著藏在袖子裏的匕首不敢睡去,殫精竭慮隻覺得體力不支。好容易才熬到了第二天早上,略略梳洗後一個人走到船甲板上看了會兒日出,然後信步走到了太子殿下的房間,進去看了一眼。
我還從未如此細細看過他的臉龐,這幾日,他生了胡茬,卻更顯得整個人剛毅大氣,眉眼如刀斧劈就,本自生了一幅冷毅的麵容,卻總是柔和地笑著,正應了詩經裏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對黨爭之事,隻在書籍中讀過那麼一二句,也未曾認真想過那兄弟相殘、父子相疑的場景,秦二世胡亥殺了太子扶蘇,宋元帝劉劭殺了其父宋文帝,後又被其弟宋孝武帝劉駿所害,玄武門事變李世民與李建成相爭……
書中的一二行記錄,全都是曆史上曾發生的血淋淋的事實,身處其中的人,所經受的苦楚,又豈是那一二句話可以概述的。我想起那晚在營地林間他說的話,他的畢生所求如同牢籠般,囚著他。巍巍皇權,不爭則亡。
我看他唇角起皮,也不知他此時可不可以喂水,便拿了帕子沾些水給他潤潤嘴唇。這時,他睫毛忽的顫了顫。
我湊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見他艱難的撐開眼皮,扭頭看向我,我嚇了一跳忙跑了出去。
我靠在門板上,捂著自己的胸口,回過神來又責問自己,我慌什麼跑出呢來?不過去看看他有沒有醒過來罷。
“小姐?”女醫剛好過來給太子殿下換藥,見我站在這裏發呆,便問道:“小姐在做什麼呢?怎麼臉上有些紅,可是發燒了?”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果然有些燙,隨口胡謅道:“許是方才在船板上吹了風。”
女醫道:“小姐要注意保養身子,河上濕氣重,小姐風寒才好,可別再病了。”
我點點頭,道:“你先進去請脈吧。”
女醫道:“方才梅姑在找小姐用早膳,小姐先回去吃飯。”
我回到自己房間,梅姑見到我便過來問:“小姐去哪裏看日出了,叫花奴出去找半天也沒見回來。快用早膳吧,一會兒該涼了。”
運河風浪大,船身顛簸,我惦記著太子傷勢,也無甚胃口,隻就著小菜喝了半碗米粥。
梅姑皺著眉道:“小姐昨晚就沒怎麼吃,早上又隻吃這一點怎麼行呢?在多吃一些吧。”
我搖搖頭道:“姑姑,我真的吃不下。”
這時渠儂推門進來,一臉的喜氣道:“小姐用過早膳了?可想聽個好消息?”
梅姑笑道:“什麼好消息不好消息的,你先把門關上,一會兒冷風進來了該吹著小姐了。”
“哦。”渠儂轉身輕輕把門關上。
我隱約猜到她要說什麼,但不準備壞了她的心情,故意問道:“什麼好消息啊?”
渠儂笑道:“女醫方才來叫我,說太子殿下醒了,想見小姐呢!”
梅姑聽了,分外驚喜地看著我,道:“這下可好了,小姐再不用擔心了!”
雖然我早就知道,但眼下才覺得定了神,心裏穩當了些。我叫渠儂先端些飯菜去,等梅姑收拾好,與我一同過去。
我進門時候,渠儂正喂他喝著米粥,他見著我,便叫渠儂撤下了。
我福身行禮道:“太子殿下。”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了句:“我知道。”
我的心像是被誰的手揉捏了一下,本也不覺得什麼,聽他這麼說卻反倒覺得自己分外委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