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已經住了三日有餘,那些日子發生的事,像是一場夢一般。家中除了外祖父和幾位兄長,並無人知曉,身邊也已經無人提起了,仿佛不曾發生過一樣。秘密的聲音再大,也終能被京城的繁華熱鬧掩飾過去。
荷兮我確實沒有挑錯,為人沉穩可靠,年紀雖輕,但看人看事通透細膩不輸於梅姑。今日晨起,她與青寧陪著我拜見了各房長輩,陪著外祖母用過午膳,又說了好一會子話。
回去時候,剛才一進門,花奴就急匆匆跑了過來,問道:“小姐怎麼才回來。”她的嗓門一向大,我也沒怎麼管過。
花奴手中緊緊握著一個黒木雕花盒子,看著精致。我見花奴眼神中有異色,便對青寧道:“青寧,大舅母昨日說給我做了兩身衣裳,你且去領回來罷。”
花奴見我並不防著荷兮,扭捏了一會,在我的催促下才開口道:“今日有人叫我出去,說是東宮內侍,叫我把這個給小姐。”
說完,她把手裏的盒子遞給我,我打開一看,竟是一對翡翠玉鐲。
“東宮內侍?”渠儂道:“可不是太子殿下送來的。”
“是呀!”花奴點頭道:“他說自己是東宮內侍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本以為太子殿下貴人多忘事,早把咱們忘在腦後了,想不到竟還惦記著小姐。小姐,太子殿下對你可真好。”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我看著那對翡翠玉鐲,玲瓏剔透,翠色嬌豔欲滴,實是不可多求。
梅姑看著我出神的樣子,輕咳了一聲道:“太子殿下實在是客氣,幾次三番謝過小姐救命之恩。”
我把盒子嘭得蓋上,問道:“那人還在等著嗎?”
花奴道:“等著呢。”
我冷冷對花奴道:“送回去吧。”
花奴接過盒子,猶疑著問道:“小姐不收著嗎?”
我沒有心思理她,隻轉身去內室,吩咐渠儂去幫我收拾床鋪,我想午睡一會兒。
花奴仍不領會,問道:“那小姐沒什麼要對殿下說的麼?”
荷兮這時攔著道:“姑娘去吧。”
花奴狠狠地剜了荷兮一眼,嘰咕道:“偏你話多,你知道什麼呀?”說完跺了跺腳,還是出去還了。
荷兮倒也不生氣,隻問我道:“小姐午膳用的不多,午後醒來,可要吃些什麼點心。”
我看了她一眼,很是滿意,便安慰道:“你不要和花奴置氣,她自幼服侍我,脾氣雖然大了些,但待人直率真心,等你們熟悉了就知道了。”
荷兮笑了笑道:“花奴姑娘率真可愛,奴婢不會計較這些個。”
我點了點頭,對梅姑道:“後日可約好了?我想去見見蓁姐姐。”
今日十五,晚上外祖父叫了全家一起在大院裏吃飯賞月,下人們為此忙活了好幾半天。晚宴上,外祖母特意叫我和升兒挨著她坐著。
外祖父乃是兩朝元老,曾在嘉靖末年屢平廣東賊兵,萬曆年間在露梁海戰中痛擊倭寇大敗石曼子,立下援朝第一功,去年方在播州之役中,先破楊棟梁軍,後殲滅四牌、七牌賊軍,攻破青龍囤,致使楊應龍自焚,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
升兒一向以外祖父為傲,立誌為武將保家衛國。
外祖父身長七尺,髯長二尺,棗麵脂唇,生的一雙鳳眼生威、臥蠶似霧,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有敵萬人之勇,乃忠義雙全之士。但記憶裏外祖父對我們這些女孩兒是極好的,小時候,他還曾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帶我出去看花燈。
外祖父命人在大花廳擺了十來桌酒席,還定了戲班子,唱的是《薛平貴與王寶釧》,看的外祖母高興,吩咐賞錢,立刻有三個媳婦將預備好的散銅錢,一人撮了一笸籮往台上撒。
這時三表哥有些微醉,站起來,舉杯道:“父母德高,子女良教。孩兒願祖父祖母、父母叔伯身體康泰、萬事順遂!”
“好!”外祖父聽了十分高興,拿起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對我們道:“咱們一家人,能這樣團聚的日子不多,祖父和你們父親叔伯常年在外征戰,但心裏都是記掛你們的!你們在府裏要孝順,讀書要爭氣,將來但凡有朝廷能用得著你們的地方,也算是不枉為我大明子民了。”
這時,外祖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放緩了些,問道:“清兒今年都讀了什麼書?”
外祖母這時笑嗬嗬地替我答道:“我們清兒可用功,不止讀了四書五經,還讀了許多史記,還有那個什麼,殊子?”
我忙回道:“諸子百家。”
外祖母點頭笑道:“對了,諸子百家,我家清兒通讀過好多本。”
“還有些別的嗎?”外祖父問道。
我想了想,道:“旁的隻讀過一些山水遊記,還有女戒。”
外祖父拂過髭須,道:“多讀讀《孟子》、《大學》這些書是極好的,你雖姓方,但也是我陳家的女孩兒,留著我陳家的血。將門之女自然要有將門之女的風範。”
我答道:“是。”
外祖父問過我後,又問升兒:“升兒可曾習武了?”
升兒道:“外祖父小看升兒了,升兒已隨師父習武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