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將我扶回了房間,我才一進門,便暈暈的跌坐在地上。嚇得渠儂哎呦一聲,連忙來扶我:“小姐沒事吧?”
我咬著牙道:“我沒事。”
渠儂扶著我坐到梳妝鏡前,我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才過了一夜,不想竟憔悴了這麼多。腕上的一對翡翠玉鐲沉甸甸的,殿下為我戴上的時候,我還歡歡喜喜的想著嫁給我的如意郎君,不過一天的時間,我竟要無名無份的去守著天子了。
荷兮端來一盞茶,道:“閩南的新茶,小姐嚐嚐吧。”
我接過杯盞,想到炤兒,他素來不喜喝茶,隻愛大口大口地飲水,輕輕笑道:“這喝茶,一杯為品,二杯是解渴,三杯是飲牛了。”
梅姑跟著道:“少爺最不喜歡喝茶了。”
我放下杯盞,垂頭歎道:“我本還想著,能一直在府裏督促他讀書,以後再替他挑個好的女孩,看著他成家立業,為國盡忠。不想,倒是先把自己的微薄之軀填給了君王。”
梅姑聽出我話裏的一些失望之意,勸道:“不論身處何地,小姐萬不能輕易放棄了自己。你看那夕顏花,就是被扔到那無人管顧的牆根,也能自己紮根生芽。”
梅姑對我的關切,並不比母親少一二分。我抬頭看著梅姑道:“清兒明白姑姑的意思。”
她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我透過簾子看向門外,出了一會神,對荷兮道:“陳府裏的梅花最好看,可惜現在已經謝了。”
荷兮道:“是啊,梅花謝了,隻剩下烏黑的樹幹了,小姐還要去看麼?”
我長歎一口氣:“去看看吧,我想再畫一次陳府,以後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遙顧南方,不知道母親現在在做什麼。
我走在池子旁,裏麵的荷花已經冒出了尖兒,池子裏的鴛鴦嬉戲玩耍。我遠遠地瞧見幾個家生丫頭在一旁的花叢裏撲蝴蝶,她們發現了我便齊齊的跑來問安,我隻打發她們接著去玩。
這時荷兮小聲提醒道:“小姐,離四爺來了。”
我回頭看去,表哥正站在我身後不遠處。
我輕輕笑道:“表哥還是那樣,總偷偷站在人身後。”
他笑了笑,與我一同接著逛園子,問道:“你昨日睡的還好嗎?”
我道:“有什麼不好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弄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僅自己活著難受,也叫關心自己的人平白擔心。”
他點點頭,看著天空道:“你若這樣想便也很好。”
“衛離哥哥是擔心清兒想不開麼?”
他笑了笑道:“怎麼會,我是知道你的,不會把性命當做草芥,隻是擔心你憂思傷神。”
我們說著話,兜兜轉轉的竟又轉到那日畫像的梅花樹下,我看了一眼,歎道:“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前幾日我們還在這園子裏,飲酒作樂,明日,便是物是人非了。”
衛離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道:“若你不想嫁入宮中,兄長可以帶你離開。”
我有些不解的看著他,皺眉道:“衛離哥哥一向待清兒最好,隻是清兒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連累兩族的人。清兒可以跟衛離哥哥浪跡四海,但衛離哥哥的家人不能。衛離哥哥以後自有佳人相伴,大好前程不能因為清兒的殘軀耽誤了。”
他沉默無言。
我道:“衛離哥哥,能為清兒再畫一幅畫像嗎?”
衛離哥哥點了點頭,叫小廝搬桌子鋪宣紙,剛提筆,一滴濃墨便滴了下去,氤氳開來,他頓了頓,沒有換紙接著作畫,對我道:“以後,不論兄長走到哪裏,總給你多畫些小像,你便把兄長當做你另一雙眼睛,帶你去看宮外的世界。”
我熱淚盈眶,微笑道:“兄長的這番話,勝過別人勸我千句百句。”
我安靜的在一旁等著他畫畫,這時渠儂快步走了過來,在我耳旁小聲道:“小姐,花奴回來了。”
我聽了之後,便再坐不住,如同在站在烙鐵上一般,衛離哥哥看出我的心事,對我道:“去吧。”
我很是感激他的體貼,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住了,回過身來對他道:“天氣熱了,兄長記得在茶葉裏泡兩瓣梅花。”
他低下了頭,對我道:“嗯。”
我剛一回到房間,花奴便噌地竄到我眼前,嚷嚷道:“小姐!太子殿下叫我傳話回來了!小姐!”
我聽了作勢張口便要問,但念頭一轉,竟對他的話有些害怕,既怕他說了些罔顧君恩禮法的話,又怕他沒說那些話。糾結猶豫之中,緩緩的坐道凳子上,裝作不痛不癢地問道:“傳了什麼話?”
花奴道:“我剛到宮門口,就看到有車架出去,我問守門的大哥,他們也不理我的話,就把我趕走了。我也不記得去太子殿下宮外別院的路,就在城門口蹲了一會,可巧就等到阿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