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有淑妃娘娘和我。
她不明白我莫名抗拒的緣由,卻還是拉了我的手勸說:“我知道,你從來都不願意多事。隻是,你本來就從那邊過來。這會兒那邊有事,你今天若是不去,人家少不得會說,我沒有教好你!”
我無語,隻恨不得那天腿傷得再重些!
兩天後,允然的婚禮在南宮如期舉行,張燈結彩,熱鬧繁華。
我在人群中愣愣地看著身著錦衣華服的允然,騎馬迎親,一臉的笑意鮮明。
習慣了看他一身的素淡,今天穿得這般鮮豔,竟然也別樣地好看!我想笑,卻扯不動嘴角,目光緩緩轉回來,低頭的一刹那,情不自禁就落了淚。
人群簇擁著這位新晉的王爺一路走向洞房,我隻慢吞吞地留在後麵。
終於在後院尋了一處牆角站定,李允墨卻走過來,不悅地看我:“這樣大好的日子,你哭什麼?”沉思片刻,又吩咐我:“十一殿下喝了些酒,就在前麵,你趕緊伺候著他先回去!”
我無比感激地衝他看去。這個時候才覺得,有這樣的一個嚴厲的老師,不見得就是壞事!
他和別人的婚禮正值高潮。我已然看了戲,難道真的像以前說過的那樣,還要留下來等著討杯喜酒麼?
心裏陡然這樣衰老,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替他高興。他成了然王,聯姻了權勢,緊接著就會籠絡起自己的追隨者。不久,他的母親大概也會封嬪封妃,風頭無兩。母子倆慢慢擁有曾經苦苦追求的一切。
當年的少年,漸行漸遠,泅渡而去。我們的生命隔了整整一條權力欲望的長河。
隻想他給我一副完整無缺的清朗懷抱,這也成了我一廂情願的幻念。
再見到允然,已經是在十月份的上林苑。
我是第一次到皇家獵苑來,尤其還是這樣絲毫不假矯飾的青翠林場。
論資曆,本來是輪不到我的。隻是十一執意要求,李允墨也說他沒有得力的人手可帶。淑妃娘娘這才讓我跟了來。
皇家獵苑不許閑雜人涉入,算是皇權在塵世中圈化出來的一處清新。夜晚沒有回去,就在這裏的行宮住下歇息,住所比起皇宮來是有些簡單,但也別有風味。
在這片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土地上,很難想像,不久前我們還呆在另一個遙遠的繁華宮禁。在那個世界,我們可憐得需要不斷壓榨自己的靈魂以求生存。
安頓好了之後,十一說,他三哥這次出門沒帶侍女和女眷,吩咐了我去三皇子殿下那裏幫忙照料。
一出我們的住所,就看到允然和他的新王妃徐徐走來。
淩朝櫻一如既往地高傲,精致的臉孔,淡淡的嫵媚妝容。一旁的允然,麵容清澈,雙瞳漆黑,清新似盛綻的墨菊。
他們那樣親密地走在一起,言笑晏晏,佳偶天成,身邊好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見是我,允然略頓了頓,抬手撫了下額角,不著痕跡地掩飾了剛剛的詫異。再低頭看我,已是換了一副嚴肅的麵容。這一切做得竟是比李允墨還要老練成熟,看不出一絲的澀滯。
匆匆行了禮,一轉身,我的眼裏立刻刺痛起來!
眼淚剛剛落到腮邊,恰好就碰到從帳子裏出來的三皇子。
見我這樣,他倒沒有多問,目光穿過我,沉思著往我來的方向看去。
幫忙歸攏好了從他那裏出來,天色已經暗了。
我一個人在草地上徘徊,撥出淩亂的琴音。酒倒進喉嚨裏,直直落盡胃,怎麼都淹不到心上去,怎麼都衝不掉那些難以名狀的情緒。滿嘴苦澀,胸腔裏是空洞的乏味。
喝完最後一口,我甩手扔掉了手裏的酒壺---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意料中的脆響。
一回頭,就看到李允墨手裏握了那隻酒壺,雕塑般地立在那裏。
隔了片刻,他開口:“原來你喜歡的人是我七弟!”
我立刻被他這句話釘在了原地,不遠處,樹葉簌簌地落在我的身後,晚風那麼涼,吹在身上,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我還記得上次允然的試探,不敢撒謊,盡量鎮靜地點頭:“是的,先生!”
李允墨立刻大笑起來,聲音裏隱隱有了怒意:“先生?我是不介意做這個先生!隻是,為什麼是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呢。”我下意識地跪下了。
“你以為他當真能娶你麼?他現在離得了淩王府的勢力麼?還是你自信可以讓他放下一切?”我的老師因為激動,而顯得愈發怒不可遏。狠狠地拿手推了我的腦袋,似乎這樣就能把那些妄想從我的腦袋裏生生地晃出來。
我身子一傾,趴了下來。不是怪老師。隻是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地撕開我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