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凹裏麵潮濕陰森,四周都是猙獰怪異的山石,中間的大廣場上早就點上了火把,搭好了一座五六平方米的戲台子,台子上擺著案桌,和供奉用的燈爐白燭。我們混在人群中,席地而坐。我拉著李毛毛特意坐得比較靠近戲台子,對他說可能是要先看一台樣板戲,然後再開始其他的廟會活動。就在我們激動萬分地猜測,今天晚上唱的到底是《沙家浜》還是《紅燈記》的時候,一個衣著襤褸的年輕女子忽然被人五花大綁著推上了台。
我和李毛毛麵麵相覷,一時間搞不清楚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李毛毛眨了眨眼睛不解到:“哎?難道是新戲板?”很快我就意識到,這並非是一出新戲,而是舊式封建迷信在作祟。一個村幹部模樣的老頭走上台,先是宣讀了一下最近國內外的形式,然後指著那個跪在案台旁的女人說:“她,趙青花,已經被黑姥姥妖附體,就是因為她,村子裏的娃娃才會接二連三地被山裏的野狗拖了去。現在我們有請金鑼大仙上台來為我們牛尾村斬妖祈福。大家鼓掌歡迎!”
那個被稱做妖婦的趙青花在哭喊中被兩個道士綁在了戲台上的桅杆頂上。高舉八卦鏡的老道士,用木劍在案台上挑起一串黃符,口中念念有詞。隨即搖動銅鈴道:“不好,妖孽已經與她形神合一。待我祭起三昧真火燒出她的原形來。”
幾個農家漢子搬起事先備置好的幹柴扛上戲台,一捆一捆地丟在趙青花腳下。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眼前上演的並非什麼新的樣板戲,而是一出活生生的殺人鬧劇。李毛毛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班長,他們真的要燒死她嗎?”
我捂著他的嘴,看了看四周,好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看台上。小聲說:“這是濫用私刑。我們不能看著她被燒死,你快點回連隊去申請支援,我想辦法上去把他們拖住。”
李毛毛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點了點頭。悄悄地從人群中退了出去。台子上的老道士祭起了木劍,一串火焰陡然憑空而降,圍繞在他身邊上下起舞。地上圍觀的群眾爆發出了熱烈地朝拜聲,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甚至跪在地上不停地念叨著菩薩保佑。我冷笑一聲,如果台上的真是什麼救苦救難的菩薩,又怎麼會殘忍地下令燒死無辜村民。從牛尾山的山凹到我們連隊駐紮的地方,大概二三十分鍾才能來回一趟。眼看打鬼迎神的儀式已經漸入高潮,黃衣道士和村幹部樣的老頭一同舉起了火把,朝桅杆下的柴堆丟去。我再也克製不住滿腔的怒火,站起身來,三步一跨,單手一撐,跳上看台。拎起那一包用來假裝貢品的石頭,對著那兩個草菅人命的儈子手狠狠地甩了出去。
台上的人怎麼也沒想到會突然跑出來一個攪局的,被我砸了個措手不及。那個老道士更是被一把亂石砸得頭破血流,火把脫手險些燒著了自己的袍子。我乘著台下民眾騷動的空子,割斷了麻繩抱著趙青花一路往山上逃去。惱羞成怒的老道士率領了一大群被蒙蔽的老百姓追著我們滿山地跑。趙青花被嚇得魂不附體,幾乎要昏死過去。幸而後來我們指導員帶著一個排的戰士及時趕到,用真槍實彈把企圖燒山毀林的暴徒們鎮壓了下去。
因為這件事,我和李毛毛都受了牽連。特別是我對村幹部“實施暴力”的罪惡行徑,被部隊領導定性為官僚主義作風,險些就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好在指導員和趙青花一再為我作證,最後我隻是被象征性地革去了班長的職務,發配到喀納斯當了一陣子閑差。我當時年輕氣盛,還因為調任的事情跟指導員大吵了一架,後來想想,把我調離當地,完全是組織上對我的信任和保護,害怕別有用心的危險分子借題發揮,鼓動村民們對我實行打擊報複,進而把事態嚴峻化,造成當地軍民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想不到時隔多年,今天要被人上架火烤的卻成了自己。看著巨木下麵越燃越烈的篝火,我忍不住地想,是不是此刻也有一個思想進步的野人正在籌劃著解救胡八一行動呢!
麵具酋長跳完了表示娛樂天神的舞蹈,從臉上卸下了麵具。我越看那枚三眼黃金麵具越是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時,兩個肌肉鼓得像山一樣的野蠻人走到我麵前,一前一後將吊我用的木杆抬了起來。我像一個正要被人開膛破肚的野人,任他們抬到了巨木跟前。酋長得意地將麵具交給身邊的一名印第安少女,又從少女手中接過一枚細小精致的金柄人頭斧朝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