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差(1 / 2)

謝必安最後一次站在冥界大門上的時候,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即便是他當時有多麼的傷心難過,麵上卻都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

甚至他還有心情笑著看城門上正在緩慢抽枝的一些壁花,欣賞著冥界獨有的無邊景象。

永遠擁擠著的奈何橋上依然是一眼望不到邊際,雙目空無落點,神情呆滯,麵目或喜或悲的鬼魂,有很多都保持著死前最後的一張麵容。

他們來來往往的經過橋上布粥的小攤,由一個個手持長勺的小仙引領著喝下去孟婆湯,再經由一個長長的不見光影的回廊,留下他們還有著記憶最終或喜或悲的眼淚,被那一幢幢隱藏在影壁之中的靈吸收之後,轉成忘川水,複又歸於奈何橋下。

回廊的盡頭有一個個或悲或喜,如同帶著泥人麵具的鬼差押送到判官麵前,由功德筆斷定此人前世來生,最後再走到轉生台前。

奈何之下的三千忘川弱水由魂一生最後一滴眼淚,經曆數不清的年月滴滴凝聚而成,每日震懾著壓在奈何橋下的無上天的三千妖魔和數不清的厲鬼冤魂,不給他們一絲一毫破除而出的機會。

他們日日嘶吼哀嚎,總是希望著能抓到橋上一個功德足夠的人腳踝從而帶著他們脫離苦海,得有一絲生機,可從始至終,誰都沒有成功過。

謝必安眸色無波,唇邊帶著一抹笑意看著浩瀚無垠,一眼看不到天邊破曉黎明的冥府。

“長安,你在看什麼?”謝必安身邊出現了一個如最深的墨色般的身影,慢慢的顯現在了白衣的無常神君身邊,下意識的斂去了一副冷厲的麵容,雙手背負在身後,生怕那洗不幹淨的血氣會讓眼前的人不適。

謝必安回頭輕輕一笑,軟軟的靠在了黑衣無常神君的身上,懶懶的抬起手臂,遙遙指著城門下不遠處的奈何橋。

“冥府之中很難有什麼熱鬧,閑暇之時,也就是跑來這裏看看孟婆娘娘罵一罵那些不安分的妖魔了。”

範無救隨即就眯著眼睛向下看了一眼。

長長霧蒙蒙一樣的隊伍之中有一個渾身充斥著藍色光芒的魂魄正在其中突兀的走著,神色茫然而焦躁,並沒有跟著長長的隊伍一起走,隨意走動卻又找不到來路與歸途。

從他身上傳出的鬱氣讓他周圍的魂漸漸發出了低低的哭聲,沒一會兒,整條長長的隊伍都發出了沉長又直直鑽入腦海的嗚咽聲。

與此同時,範無救手中的百骨哀也開始輕輕的顫動,像是被下麵的哭聲影響了一樣,發出了一陣陣的長鳴。

範無救一皺眉,收起百骨哀就要向下飛去,胳膊上卻突然被一隻手輕輕的拉住,力道輕的就像是隨意搭上的重量,卻讓他停在了當場。

“長安?”範無救疑惑回頭,一隻腳尖已經踏上了城門的突起,卻見謝必安一身潔白的袍子在這因為鬼氣彌漫而顯得有些陰森的地府發出了一陣柔和的光澤。

他的臉非常的白,就像是最上好的羊脂玉一樣,從他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就纖塵不染的好像是落入了凡間的神祇一樣。

謝必安眯著眼睛笑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溫和的看著範無救的雙眼,問了一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範無救下意識的順著謝必安的眸子回想起了他們初遇的那個傍晚。

那一次甚至並不能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回憶——就包括是在遇到謝必安從前那麼多的日子裏麵。可一切的經曆,好像隻要有了他在身邊,就好像是什麼都不重要了。

一身髒汙、衣不蔽體,渾身上下都是血跡,就連指縫都在滲著血,被人打的奄奄一息的乞兒躺在一個陰暗的隻有牆角不停爬動的蟲子在的小巷之中,雙目空洞的看著那仿佛是觸手可達,之於他卻又遙不可及的深色的天空。

他慢慢的伸出了瘦弱的手臂,可他渾身都疼得不得了,究竟有沒有抬起手臂他並不知道,隻是在他覺得他的手像是要落在路邊泥濘的雪地上的一霎那間,被一隻像是發著熒光的手抓住了。

隨後就是一張用他僅有的詞語根本無法描繪的美麗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內。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心裏卻是笑著的——他想,這個人可真好看呀。

就像是從前所有磨難都像是在他死前遇到這麼一個人的曆險一樣,如果這是真的,他甚至覺得他還可以再經受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