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海北去三千裏,群山拔起,壁立千仞,險象叢生,方圓百裏內不過三十餘戶人家。山腰處,一隊壯年男人脖掛黃符洋蔥,身塗狗血,手執斧頭或菜刀,小心翼翼地往高處走去。

為頭的村長額上與手心已然滲出汗水,手在腰際擦了又擦,不時回頭叫人跟上。一行人這樣又走了一刻鍾,一座木屋才終於隱約於眼前。

“老妖魔就在那裏,一會兒都利索點,定要把它生擒了。”村長顫顫巍巍走近了,低聲說道。

隊尾的瘦弱男人疑道:“真的是妖魔嗎?”

“我親眼所見。它身如骷髏,皺皮稀發,雙眼空洞,更別提半夜驚笑時都能時小兒啼哭。”

這個青年剛說完,另一人便又立即接道:“正是,那夜我全家都嚇得無法入睡,極其可怕。”

村長抬手製止他們繼續討論,斷然說道:“既然李樵夫已經在城鎮看到了懸賞,又得知這妖魔虛弱垂死,當然是盡早動手為好,萬兩黃金難道還要讓給別人嗎?”

身後十來人接連稱是,被萬兩黃金喚起了心內勇氣,一時都不再膽怯,步伐加快,幾息間就到了木屋前。

村長環顧四周,見人們都看著自己,一咬舌尖,定下心來,大喝一聲踹開了門。

眾人皆大吼著衝了進去,高舉著斧頭洋蔥,就要將那醜陋妖魔降服了,卻見裏麵哪有什麼老妖魔,隻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俊美男人長身玉立,見到來人微露驚色。

一時間眾人都楞在原地。

饒是活了二三十年,他們也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此人膚白如玉,烏發垂腰,一雙眼睛是星綴於海,一身氣派宛若皇庭貴胄。這哪裏是妖魔,分明是一位書生打扮的仙人。

“這……這……敢問您是……”村長驚得往後倒走幾步,口中結巴問道。

“慕九不過一雲遊之人,不足掛齒。”男人抿唇微笑,手中折扇一開,一身風流意。

“這原有一妖魔,不知……”

男人聞言眼睛斜掃,眾人跟著一看,隻見地上有一團黑袍,上麵還沾染著一片汙血。

“那老魔頭早已重傷,我剛趕到時便已經化為青煙,不存於世了。”

“啊……”

眾人麵麵相覷,又問了一些問題,半晌才接受這個事實,哀歎著告了別,發財夢就此化為泡影。

打發完這群人走了,梅慕九才大笑起來。

“有趣,有趣。”梅慕九笑得歪歪倒倒“這個世界,很是有趣。”

他死時也不過三十歲出頭,雖然自認死得其所,卻也不算甘心。在這具身體裏醒來後,接收了大致的記憶,便頓感這才是心之所向。他一貫想肆意江湖,此刻隨手就能翻雲覆雨,自然快意至極。

這身體的原身是玄明道尊,在乾天大陸上但凡被提起都是人人喊打。玄明本也是一個極有天賦的修煉之人,身懷極品單靈根,隨便修煉都能成為大宗門的棟梁之才。可惜玄明一生隻愛財寶,為了尋寶騙財無所不做,不擇手段,竟生生拖到六十歲才想起要築基,成了乾元的笑料。老態畢現後,玄明總算醒悟,閉關修煉,元嬰後出山更是變本加厲,這個宗門偷鼎,那個宗門騙劍,得罪遍了整個大陸。

眾怒一犯,懸賞傳遍,終於在一次奪寶時被人下了毒,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看一身修為要化為烏有,玄明咬牙決意豪賭一次,竟生生闖入玉仙宗,搶奪回春丹。傳說中隻有五粒的回春丹不僅能使人回歸年輕時的風采,更能改善靈根筋脈,解百毒,愈百傷。在包圍中,玄明重傷潛逃,一路逃到這座絕山之中,想到馬上要一夜回春便興奮難抑,將五粒丹藥仰頭服下。

一粒便夠,他卻生生服了五粒,藥多了便成了毒,與原先的毒交織纏繞,殼子是好了,內裏卻魂飛魄散。

梅慕九的魂魄來得及時,元嬰才沒有隨之破裂。

“貪得無厭啊,玄明道尊。”梅慕九在破床上盤膝而坐“接下來的日子,便我幫你過了吧。”

他本就聰明,又接收了記憶,隻過了半個時辰就已經能夠熟練地吐納修煉,魂魄與身體逐漸融合,元嬰也漸漸穩定下來。

一吐一納間,便已深夜,月華普照山林。梅慕九睜開雙眼,一道流光一閃而過。他極其舒適地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足下一踏,浮上了半空之中。

梅慕九暢快一笑,閃身騰空,一瞬就已淩駕於眾山之巔。山風獵獵,長袍飄飄,梅慕九夜能視物的雙眼將這一方山川江海盡收眼底,想起記憶中那些幾近飛升的大能彈指間移山填海,抬眸間星月挪移,胸中更是壯懷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