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風寒。
“在看什麼?”梅慕九氣喘籲籲地爬上山頂,太陽此刻才剛剛在群山中露出頭來。
秦衡蕭坐在崖邊,長長的眼睫上落下一點露水。他正一動不動,木然地看著沐浴在日出中的群山。
良久,幾聲鳥鳴仿佛驚擾到了他,他輕輕一抖,這才反應過來。
“看大夢初醒。”秦衡蕭喃喃回道。
梅慕九也不怕髒,就在他身邊坐下:“做噩夢了?”
秦衡蕭悶笑了一聲,少年白淨好看的臉映在日光下耀眼而驚豔:“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
“是啊,很多年了。”梅慕九說。
秦衡蕭定定地看著浮上天空的太陽,眨眨已經花了的眼睛,又問道:“我從前是什麼樣子?”
“……”梅慕九終於知道他的意思了“你知道了?”
“不知道。”他看起來卻毫不疑惑“但我很好奇。”
“你從前不會說這麼多話,也不會在乎外人,更不喜歡笑。”
秦衡蕭這會兒有些緊張了:“那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無論你什麼樣我都是喜歡你的。”梅慕九不假思索道“不要想這麼多,順其自然吧。”
“隻是我最近,一直覺得已經足夠了,完全足夠了。”秦衡蕭再次笑了一下,滿是釋然。梅慕九竟直接看愣了,他知道這孩子一直成熟得可怕,更別提如今隻是殼子還在少年,心理早就是大人了,但還是被他這超脫的樣子給震著了。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秦衡蕭慢慢站起來“但實際上,我還是更喜歡和你在一起。”
話音落下,他竟一步邁出了懸崖。
“等……”梅慕九嚇得臉色發白,霎時間都忘了他不會死,但一個字剛喊出來,便見他穩穩地站在了空中。
秦衡蕭回頭看他:“該回去了。”
他一步步向著東邊走去,身體一點點化為泡沫般的金光。
梅慕九愣愣看著他在遠方消失,忽然眼前一黑,也消失在了原地。
村長伸著懶腰,推開門,看向旁邊的空地,突然一愣:“這兒沒人的?”隨即一拍腦袋:“看我這老糊塗,空了多少年了,哪有人。”
東海,禦神山,天遊閣內。
梅慕九深深地吐納了一輪,睜開眼,身上白光還未褪去。他通體舒暢地歎了口氣,感受著身體裏澎湃的靈氣滿意地點點頭。
他已經元嬰後期了,這次曆練對他的裨益也很大。
出了門,秦衡蕭也同時打開了門。
梅慕九看向他那邊,就見一個身體修長削瘦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的長發散著,劍眉英目,俊朗如天神。
“你……”梅慕九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話。自己養了許久的孩子一眨眼就長這麼大,正常人都反應不過來,更別說他養的孩子還長得這麼好,都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了,怎麼喂出來的……
秦衡蕭揚起嘴角,走近幾步,把頭埋進梅慕九肩窩裏:“師尊,很久不見了。”
那樣明顯而好看的笑容……
正是他還是秦寶蛋時最愛的表情,如今出現在這張臉上,梅慕九都快忘乎所以了。
他僵硬地拍了拍徒弟寬厚起來的後背,幹巴巴道:“我們不是每天都見嗎。”
“沒想到師尊前世是這副模樣。”秦衡蕭彎腰環抱著他,聲音沒了少年人的雌雄莫辯,滿是成年人的磁性與渾厚“但也很好看。”
“你果真轉性了……”梅慕九倒也沒有不習慣。若說秦衡蕭從前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如今就是被收進了劍鞘,光芒盡斂,看似無害,卻攝人心魄。
說著,梅慕九放鬆下來了,嘴裏揶揄道:“蛋蛋。”
秦衡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衡蕭無奈地收緊了懷抱,埋頭抱了會兒才鬆開,認輸了:“至少在外人前別喊……”
“好啊,蛋蛋。”梅慕九都笑得打跌了,晃了半天才站穩。從天遊閣出去,一個醉山客正坐在門口喝酒,就見他猛灌了一口酒,然後氣急敗壞地喊:“不跟我玩,哼,我喝死自己。”
梅慕九:“……”
他已經開始扔石頭了。
梅慕九提起他:“你還好嗎?”
醉山客醉醺醺地瞭他一眼,哼哼道:“你誰啊?”
梅慕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