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砍好了嗎?”胥飛白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搖著蒲扇,喝著茶,一副晚年退休大爺的悠閑模樣。
梅慕九將一筐柴啪嗒扔在地上,當真吐槽道:“活了幾萬年就是不一樣。”
“趕緊去做飯。”他就當沒聽見,繼續穿著單衣曬太陽,旺旺還趴在他的膝頭,看上去簡直是天倫之樂。梅慕九抽抽眼角,心道若不是自己知道他是什麼人,估計也會覺得他人畜無害。
吃著飯,胥飛白聞了聞,道:“怎麼感覺這麼酸?”
“放了醋。”梅慕九虛著眼回答。
“……為什麼要放醋啊?”仿佛人畜無害的白白歪著頭問。
“放醋對身體好。”
胥飛白立馬點頭:“這樣啊。”
“白……白。”梅慕九想了想,忍著不適叫他一句,問道“你想不想聽故事?”
“想想想!”胥飛白眼睛發亮“是你前幾天給旺旺講的嗎?”
“是。可是我如果還要洗碗拖地,就沒心情了。”
胥飛白當即就勤快地收拾起了碗筷:“我來我來我來。”
“可是你哥如果不高興怎麼辦?”
胥飛白眼睛一瞪:“他敢!”
“……好,果然英武。”梅慕九順著他誇了一句,溜到了書庫,打開門,熟門熟路地喂了飛馬一點靈草,摸了摸白鹿,便又陷入了修煉。
這幾個月他修煉起來一日千裏,離大乘隻差一層薄膜了,隻要再努力一點,再參悟得多一點……
修煉與參悟本就是同時進行,兩相作用,方有進益。靈氣如水般在他身邊纏繞,一點點滋潤著他的丹田,此前的傷現在也幾乎全好了,修煉起來終於沒有了疼痛,隻有舒暢。
陷入了冥想後,他不知不覺得想起了以前在守善村的時候。那時他與秦衡蕭一同曆練,過得真如一個凡人般自由自在。
“小蕭……你現在怎麼樣了?”梅慕九心中長歎,一隻白鹿仿佛通曉他的心情一般,蹭了蹭他的頭。
屠界已到傍晚。
殘陽如血,大漠上也一片血色,長長的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旗後是壯麗繁奢的行宮。
現在的行宮內極其空蕩,就連池子裏也沒有一滴水,隻殘留著紛亂的血跡。幾個侍女輕輕走過寢殿,便聽到了一陣琴聲,不禁都駐足在門口,不願遠離。
這裏的人從來沒聽過琴聲,或者說,任何樂曲都不曾聽過,他們自生下來便隻會殺戮,因為這裏是屠界,不會用劍或拳頭的人,隻會死亡。
自秦衡蕭來了之後,每到黃昏或傍晚,附近的人就都會聽到他悠揚的古琴樂音,有時凝滯,有時又如高山流水,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仿佛道盡了宮外淒涼,血染天地的悲戚。他的琴,本就有借勢與些微的安撫作用,就連那些早沒了理智的人,在日複一日的熏陶下也漸漸懂得了安靜。
寢殿的窗沒有窗紙,隻是一片完整的空洞,占滿了一麵牆,輕紗做成的簾子被束在兩邊,大漠近在眼前,殘陽像磨碎了的金子一般塗抹了進來,照在了臨窗彈琴的男人身上。
他墨發披散,白衣勝雪,指尖一勾,是桃枝映月,指腹一按,是春江流燈。侍女們愣愣地聽著,一個膽大的小聲問道:“王今天也是在思念他的愛人嗎?”
“不知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被王百年來都思念著……”
“我聽說王愛的是一個男人。”
“啊?這……”
琴聲又驀地激烈起來,紛亂而激揚,她們被震得往後連退幾步,不敢再聽下去,連忙離開,順便去給她們二十年前才上位的新王做一頓豐盛的晚膳。
伴著忽緩忽烈的琴聲,一個較為年長的侍女精心地揉好了麵粉,搓出了一碗丸子,囑咐道:“到時多放點糖,越甜越好,等王彈完再送進去。”
“知道了。”
另一個侍女一邊煮著湯,一邊好奇問道:“可是他不喜歡吃甜的啊,為什麼每天都要一碗糯米丸子?”
“要你多嘴,知道得多有什麼好下場?”年長侍女瞪她一眼,厲聲嗬斥,整個房間霎時再次回歸了安靜,隻留下輕微的走動聲。
不小心勾斷了一根琴弦,琴聲戛然而止,秦衡蕭愣愣地看著這副梅慕九送的琴,撿起那根琴弦,貼到了胸前;“師尊……”
平日裏隻有太陽落山後,他才能得到這一時的清閑。他不知外界是何年何月了,但於他來說,早已過了上百年。他整整殺了百年才搶到了這一方廢棄的行宮,成了一個所謂的王。此時屠界已被他征服了一半,還有一半,他從未涉足過。但這也意味著……很快就又是一場戰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