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梵音傳來,

仿佛聽見風在巡遊、祈禱。

文/肖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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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有幾隻麻雀聚首在菜園的竹籬笆上,東啄西啄,想偷食泛紅的西紅柿,卻又對菜園中懸垂的彩色飄帶生畏懼心,遲遲不敢靠近。幾株蕁麻草高過竹籬笆,撐出了穗狀花序,揚著頭的樣子,就像是在看麻雀笑話似的。

菜園裏,黃瓜葉子被蝸牛和蛞蝓咬食得厲害,但又有小黃瓜頂花帶刺了。前兩天才筷子粗細的四條絲瓜,現在可以摘了。父親說,汆絲瓜湯最好,多放些蒜丁在裏麵。母親曾經做的絲瓜雞蛋餅味也很好。絲瓜切成泥,與雞蛋液充分攪拌,筷子打得嗶嗶作響,等油鍋燒紅,倒入鍋中煎熟即可。黃綠相間,滋味不輸香椿煎雞蛋,卻是走小清新路線,有種禪房花木深的幽靜感覺。

辣椒當令,沉甸甸地吊墜枝頭,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伏天食欲不好,摘上幾枚尖嘴、肉薄的瘦長青椒,洗幹淨,拿刀拍碎,與豆豉、油渣一起炒著吃。香氣似有千軍萬馬往鼻子裏奔湧。最好是那種帶皮帶瘦肉的油渣,“哢嚓哢嚓”地咬,酥得天崩地裂,舒服勁就像是有人在幫你掏耳朵,能分分鍾靈魂出竅。

昨日摘的青椒在熱水中燙過後,在院子裏曬了一天,又晾過一宿,顏色已經泛白。用剪刀對半剪開,加鹽搓揉,可入壇子醃漬。母親跟我一起往壇子裏麵填白辣椒,一層鹽,一層椒,使勁壓緊。她雖然右手癱瘓,不會說話,但左手經不懈鍛煉,已越來越麻利,那個認真做事的母親似乎又回來了。忙完,又指著壇沿兒,用手勢提醒我,要記得倒清水,使之與空氣隔絕,以確保密封性。

壇子還是父母結婚時買的。老火壇,土原色,堅固耐用,這麼多年都沒現一條裂紋。母親還用它們醃過酸剁椒、酸刀豆、酸黃瓜、酸豇豆、酸藠頭等。後麵幾道醃菜相對簡單,把食材洗幹淨,放入醋壇即可。唯酸剁椒麻煩一點兒,需要剁紅椒和蒜瓣,考驗刀工,也費體力。母親專門摘朝天的紅椒,洗淨後,把砧板放在大木盆裏,便開始剁,菜刀上下揮動,紅椒和蒜瓣瞬間碎成末。有時不小心,辣椒末會濺到眼睛裏,眼淚直流,母親用濕毛巾擦一下,繼續剁。

用不了多久,白辣椒便可出壇,用來炒肥腸、牛肉、五花肉、藕尖等,都是夏天刺激食欲的開胃菜。我六歲去城裏親戚家做客,怯生生,怕羞的樣子。其他印象早已模糊,但一直記得飯桌上的白辣椒炒藕尖。第一次吃,酸辣脆爽,辣得“唆唆”哈氣,大汗淋漓,急著找涼水喝。回家後咂吧酸辣滋味,央求母親做這道菜,還蠻有意思的。

午飯熬的紅棗枸杞粥。棗是新疆灰棗,果大,去核,幹吃也很甜。父親拿來燉過好幾回豬肚湯,燉時還摻了些當歸,有補虛損、健脾胃的功效,最適合母親吃。還剩下半袋子。這回用作熬粥,與枸杞、大米一起煮,文火慢熬,在瓷缽裏冒著熱泡,單觀賞就讓人心曠神怡。

等粥熬出來,又做絲瓜炒冬瓜、西芹百合以及辣椒炒肉。父母吃得很認真,也滿足,陽光透過重新刷了紅漆的木窗欞,照在他們寫滿歲月但平靜安詳的臉上。想起鄭板橋曾在家書中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醬薑一小碟,最是暖老溫貧之具。暇日咽碎米餅,煮糊塗粥,雙手捧碗,縮頸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雖是盛夏,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白粥,盡管不在五味之中,但因為還可以陪父母一起喝,想來也應在五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