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眼睛直視著小姑娘,務必要讓她記得清楚。
“那會要了你的命的。”
妍開吞了口口水,鄭重地點頭,“我明白了。”
神降之術,召喚一位魔法師所信仰的最高神靈,對妍開,那就是火之精靈沙拉曼德。
也可以說,沙拉曼德也是妍開的死亡之神。
對魔法師來說,神降就意味著將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在內都交給神靈,在契約成立的那一刹那,就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刻,生命的失去完成了契約,在過去,魔法師們也將自己所借助力量和信仰的神靈稱為自己的死亡之神。
“你要是一輩子不見到沙拉曼德,那是最好的了。”黑暗精靈看到過,一些魔法師強行使用神降之術,然而他們的所有仍無法支付這個契約,他們見到了他們的神靈,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而契約,灰飛煙滅了。
“西艾兒見過嗎?”
他那樣說,就好像他親眼見過那位火之精靈。
“見過。”那豔美的火焰,奪去了召喚它的魔法師的一切。
燃燒生命的火焰,大概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不祥之火。
“那麼西艾兒有信仰的神靈嗎?”
這一句問題出口,妍開就掩住了自己的口。
去問一位神靈有沒有信仰的神靈,好奇怪的問句。
“我的神靈啊……”
好像記憶裏有一片模糊的金色光華要脫癮而出。要仔細地去回想又沒有辦法看清,那是什麼,或者說,那是誰。
“有吧。”黑暗精靈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隻不過我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那麼什麼時候會再出現嗎?
西艾兒把妍開送出了門去。
天色都黑了,她一個女孩子這麼晚還待在他的房裏,多少有點不妥,西艾兒在關門的時候看到了秦凝風那一直拉開了一條縫的門在妍開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後關上,在心裏暗暗發笑。妍開這個小姑娘,就還是個小丫頭,什麼都不是懨懨的,不是完全不懂,也不是全懂,秦家的小鬼有得累了。
背這麼大個包袱在身上,可以預見,從見習殺手成為正式殺手的常規道路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西艾兒伸了伸懶腰,沒有人打擾了,他還可以擠出一店時間來寫寫他的作品。
《新月魔章》他從夕瀾離開開始寫起到現在,依舊是一些零星的草稿,西艾兒還需要時間去好好整理整理,然後再重新謄寫才能定下來。
妍開稍微提到過一點,她曾經看過《新月魔章》的殘章。
西艾兒不以為自己的書能完完全全地保留到那麼長久之後,知道了在妍開的時代還能找到一些記錄之後他感到了欣慰。
妍開這孩子,基本上算得上他的半個徒弟了。
想起徒弟這個詞,西艾兒愣了一刻,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突然笑出聲來。
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很奇特的能追他追過半個西大陸的人。
那家夥要是知道他有了一個魔法師徒弟,會跳著腳說他狡猾吧。
狡猾就狡猾,他才不會那麼爽快地讓他如願呢。
有好一陣子沒有那家夥在耳邊叫囂了,還真有點懷念呢。
西艾兒的心情好上了很多,拿出他的筆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繼續自夕瀾離開之後自己斷斷續續卻沒有停下來過的工作。
精神力很集中的他沒有注意到,一隻手從他背後的黑暗中伸了出來。
準確地搭上了毫無防備的精靈的肩膀……
“敵人,或者朋友,這還真是個難以選擇的問題。很多時候,其實在這兩者中間還有一個陌生人的範圍,這三者間的尺度難以把握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就我來說,還是喜歡和人類保持在陌生人的狀態的,陌生人不會過多地幹涉,也不會造成損害。那麼,光明和黑暗就一定是敵對的嗎?這好像是人類思想裏的一個誤區,黑暗的力量和光明的力量隻代表著一種屬性的不同,在遠古精靈們的眼中,就和人類眼中的不同職業一樣,是同那掌握力量的不同個體的個性無關的。就像是,盡管我是一個黑暗精靈,可是,這並不是阻礙我成為光明精靈朋友的障礙——《新月魔章?日誌》”
後來的蘇裏耶要是從那本西艾兒一直要宣布的保密的日記裏看到了這一段,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這個時候的他,還在花心思思考自己和西艾兒究竟算不算得上朋友。
光明之地裏的神族還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和黑暗精靈走那麼近的。
族人們會怎麼考慮,長老們會怎麼想。
好麻煩……西艾那斯到底有沒有當他是朋友。
這才是他想的重點。
他的那位思考中的黑暗精靈“朋友”。正陷入一個小小的驚訝中。
從黑暗中出現的手準確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條件反射地想要撥開,那隻手卻加重了一點力道,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好久不見了,西艾那斯。”
這種平靜裏帶著些諷刺的聲音,西艾兒側了側身子,把他的手甩開了,合上正在書寫的本子,擱下筆冷冷地說,“有事嗎?克雷地安。”
他在長老院最大的對手,也是尼蘭蒂亞的聯手對象。
平常裏他看到西艾兒那可是愛理不理的,哪有主動上門打招呼的道理。
“怎麼?沒什麼事我就不能來看看老朋友?”
克雷地安找了張椅子坐到西艾兒的對麵,看著黑暗精靈防備的樣子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西艾那斯,你防備的對象好像不應該是我啊。你隔壁那個不是很值得你防備嗎?”
西艾兒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他是沒有隱瞞自己行蹤的必要,可是如果處處被某些特殊分子盯著的感覺真不舒服。
“哈哈!你緊張了?”克雷地安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用得著那麼緊張嗎?我的黑暗精靈大人。”
他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西艾兒冷笑,“我是不是該向長老院的領長大人您隨時彙報我的行蹤啊。”
再怎麼樣也聽得出他在生氣了吧。
克雷地安放肆的臉色收了收,那嘲諷的笑容還是淡淡地掛在唇角。
“我隻是來提醒西艾那斯大人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言行?”西艾兒冷冷的目光看著他,“如果你指的是我隔壁那個,我沒有注意的必要。”
克雷地安的臉色也拉了下來,“你別以為我是說假的。”
西艾兒倒覺得,他還是拉下臉來好看一點,那虛偽的假笑容看著就生厭。
“我從來就沒有以為你說的是假的。”從言語到行動,這些家夥不是一直都在排斥他嗎。現在可好,他和蘇裏耶的交情能讓他們找到一個很方便的借口。
“哼!”克雷地安冷哼了一聲,突然從他的房間裏消失了。
西艾兒看著他消失的地方,然後雙手一撐地板跳了出去。
輕盈的體型讓精靈很容易就跳開了好遠,幾道光束破門而入,穿過方才克雷地安坐的地方再擊打到他原先坐著的位子上。
神族的麻煩終於找上門來了。
西艾兒很快地閃了出去。
介於蘇裏耶的關係,他實在是不想和這群長老們對上。
“這次看你往哪裏跑——”
這麼氣喘籲籲的聲音,讓西艾兒跑得很不好意思。
“我、我不行了,你們去追——”
您老不待在光明之地安心養老跑這麼老遠的這是幹什麼呀。
“黑暗精靈!別跑!”
不跑的是笨蛋。
西艾兒就這麼引著一大群加起來足有七百歲的老頭子在旅店裏繞圈。
他不動用魔法,這群跑起來非常之驚人的老頭子好歹也知道這裏是公共場所,沒有不管不顧地用起魔法。
周圍的人八成還以為他是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讓這麼些年紀大的人追呢。
西艾兒心裏不是滋味。
幾個跳躍,他很輕鬆地避開了襲擊的光束。
撞破蘇裏耶的門很簡單,把熟睡中還沒有清醒過來的家夥抓起來也很簡單。
把他往身前一擋,成功地讓那幾個老長老發出倒抽一口冷氣後齊齊停止攻擊也很簡單。
被晃得頭昏眼花,好不容易固定了視線發現自己成了某“精靈”的擋箭牌的蘇裏耶可不那麼想。
“這怎麼回事?”他可還穿著睡衣呢。談不上是把春光泄了,這不雅可是逃不掉的。
長老們發出了怒吼,“卑鄙!竟然劫持人質!”
西艾兒在他們的罵聲中露出了微笑。
這近距離的笑容看得蘇裏耶頭皮發麻。
西艾兒是笑著沒錯,不過那雙眼睛裏都能飛出刀子來戳他了。
黑暗精靈在長老們一迭聲地卑鄙中放開了抓著他的手,很友好很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指指他身後那些氣喘呼呼的長老們,“你的,擺平了。”
而後拍拍手走人,晃回自己的房間,平——把自己已經被破壞得從門框上掉下來的木門重新按回了框裏。
居然分毫不差……蘇裏耶的臉跨了下來。
西艾兒離開時候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地寫著。
——要是擺不平我要你好看——隔壁的秦凝風從打開的門裏對他聳了聳肩。
他可幫不上什麼忙。
“怎麼了?怎麼了?”被擾了清夢的妍開打開自己的房門問。
“沒事,回去睡覺。蘇裏耶能對付。”這女孩子竟然穿著睡衣就開門,不怕傷風啊。
“哦。”還沒有睡醒的妍開關上了門,繼續安寢去了。
秦凝風也關上了門。
蘇裏耶麵對著長老們一張張錯愕的臉和紛紛有掉落傾向的下巴,意識到他這是被他的同伴徹底拋棄了。
好吧,這確實是他的責任。
“長老們,事情是這樣的……”他就認命點,浪費一下口水吧。
把前麵的情況都解釋清楚了,明確地告訴了季眩長老他的朋友,那個賽季治療師還活得好好的。
這些思想頑固的長老們還是一臉的將信將疑。
“你怎麼可以這麼天真。”
“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要知道,他可是黑暗精靈啊。”
“你忘記你的身份了嗎?怎麼可以和魔族混在一起。”
西艾兒要是看到這位光明精靈竟然能在這般“強大”的攻勢麵前保持著帶有尊敬的笑意,不慌不忙地勸解他們。
“這不是就需要調查嗎?我正在慢慢地看著呢。等我有了結果再向諸位詳細說明。”
長老們的表情緩和了一些,蘇裏耶看得出來,這幾位年紀比較大,恢複能力也比較差的幾位身上還帶著前麵和西艾兒有衝突的時候受的小傷。
他們對黑暗精靈的觀感由此可見一斑。
他們在三界林中的追逐導致了十幾位長老的輕傷。在蘇裏耶的意識裏,這還是西艾兒手下留情的後果,他記得清清楚楚,黑暗精靈的恢複遠比幾位長老快而且迅速。
精靈和非精靈的差別嗎?
“……我們說的你都聽進去了?”
“啊?啊!是的。我明白了。”蘇裏耶的反應很快,立刻裝出了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
“那就好。”季眩長老瞪了眼西艾兒關得緊緊的門,“你要小心點。黑暗精靈可不好對付,就算西艾那斯對你沒有惡意,魔族那裏要是聽說了他和你的關係要求他對付你,那你就危險了。萬一出了什麼事,要記著多防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