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浮生一夜沒睡。
她就這樣把頭擱在膝蓋上,雙手輕輕抱住,坐在臥室的落地飄窗邊,透過玻璃看著黑夜和白晝的更替。這種整晚整晚失眠的情況,這幾年已經很少發生了。從國外回來的這三年,她的世界隻剩下兩件事情,一個是臥薪嚐膽,另一個是尋找妹妹。
今夜難以入睡,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
很多年前,妹妹,是在她手裏丟失的。
那年,她4歲,妹妹2歲。
很多年後,妹妹,也是在她手裏找回的。
今年,她24歲,妹妹22歲。
夏浮生這些年一直不能釋懷,是她的疏忽,她的貪玩,她的調皮,才把妹妹弄丟的。是她,讓妹妹吃了整整20年的苦;是她,讓妹妹在一個毫無溫暖的家庭長大;是她,讓妹妹無法享受良好的成長和學習環境。現在,妹妹好不容易長大成年,過上寧靜淡泊的生活,自己又有什麼權利把她拖進複仇的旋渦裏?
清晨,遠處的天空泛出微微的白,空氣中帶著薄霧,顯得有些濕冷和陰沉,整個小區一片靜謐,兩排歐式古典的路燈仍然亮著昏黃的光,照在飛舞的霧氣上,看起來有些漂浮不定。一如夏浮生此刻的心情。她終於站了起來,雙腳落地立即就軟了下去,一個晚上的靜坐已經讓她全身都麻木了。她咬了咬嘴唇,漆黑的眸子緊縮了一下,掙紮爬了起來,又向前踉蹌走了幾步,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黑色的風衣,慢慢套在自己身上,又從床頭櫃拿起手機和車鑰匙,然後靜靜開門走了出去。
高若寒靜靜的站在墓碑前,這裏莊嚴肅穆,芳草淒淒,青山朝拜,細雨霏霏。
他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一直看著照片上那個始終微笑的中年男人出神。他的腳邊放著一個黑色行李包,他是從機場直接打車到這兒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飛機降落在漓城的時候,他突然心血來潮做得決定。
在美國這麼多年,他很少想這個男人,甚至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
可是今天,當他看著這張照片,看著這個微笑,沉睡的記憶就如同被喚醒般在眼前一一重現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那是細長高跟鞋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輕微磨擦聲。
雖然腳步很輕,但在這個安靜的好像時間都停滯的地方,仍然讓高若寒不得不回過頭來。他沒想到,這樣的清晨,這樣的雨天,也有人如他一樣早早來到這個陰冷的地方。
那是一個纖弱修長的年輕女孩,長發披肩,低垂著頭,身穿一襲黑色風衣,從遠處的飛雨中走了過來。她走得很慢,但姿勢很美,款步姍姍,婀娜多姿。斜飛的細雨吹佛在她的頭發和衣服上,留下晶瑩剔透的薄薄一層水霧。女孩渾然不覺,她穿過一排排莊嚴整齊的墓地,步履堅定的慢慢走著,停留在倒數第二排,轉身走進了狹長的小道。
高若寒的位置背對著她,光線也不太好,他看不清楚她的相貌,隻依稀看到一張蒼白而憔悴的臉,渾身上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哀傷。
夏浮生在其中兩塊不起眼的墓地麵前站立不動,低下頭來,靜靜地看著,然後蹲下身子,掏出了手帕,細細擦試著被水滴打濕的嵌入石碑裏的兩張照片。左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戴著金絲眼鏡,雙眼卻炯炯有神,顯得溫文爾雅又意氣風發;右邊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相貌柔美雅麗,嘴角帶著微笑,顯得溫柔嫻淑。
夏浮生顫抖的伸手,細細撫摸著冰冷的照片,眼睛裏漸漸滲透出淚花,傷心地低下頭去。幾乎瞬間,她又抬起了頭,用手狠狠擦去滑落的淚水,眼睛裏帶著陰冷和堅定,“爸,媽,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高若寒拎著行李包往回走,這個地方這個時間,根本沒辦法招到出租車。
他隻得給助手打了一個電話,讓對方派司機過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