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的手裏拿著一把梳子,順著我的頭頂慢慢的將濕潤的頭發一梳到尾。
他的手很輕,雖然還散發著冰雪的寒意,甚至從頭梳到尾的時候,我的頭發都能感覺到那種寒冷。
如果那種寒冷會化作冰雪的話,也許我斑白的頭發,這一回,應該要全白了吧。
房間裏非常的安靜,就隻剩下梳子劃過長發,發出的細微的滋滋的聲音,他梳得非常的細致,一點一點,好像生怕弄疼了我似得。
終於,濕潤的長發在這個房子裏溫暖的氣息下幹透了,而他梳了最後一次,終於放下了我的頭發,將梳子放回到梳妝台上。
我仍然睜大了空洞的眼睛,望向前方的梳妝台。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到,他在銅鏡裏看著我。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他慢慢的俯下身,伸手抱住了我。
和他冰冷的雙手一樣,那冰冷的懷抱讓我微微的戰栗了一下,竟然有一種被埋進了雪窩裏的感覺。
但我連動都沒動一下,就隻是這麼木然的被他抱著。
他在我耳邊輕聲的說道:“你恨我嗎?”
“何必要問?”
“我,想聽你說。”
“……”
我沉默了一會兒,木然說道:“莫相問,相問更添恨。”
這句話讓他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但他還是不緊不慢的環抱著我,甚至連動都沒有再動一下,我能感覺到他在看著我,在透過前方梳妝台上的銅鏡裏看著我。
而我的眼睛,如同無底的黑洞一般的眼睛,在這樣晦暗的光線下,恐怕是一絲的光亮都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他“嗯”了一聲。
那一聲非常的沙啞,甚至已經有些不像他的聲音了,尤其是他緊貼著我的耳邊,那一聲不像是從他說出來,更像是透過他緊貼著我後背的胸膛,從那已經沉到了底的心跳中傳出來了。
接著,他又輕笑了一聲。
他說:“輕盈,怎麼會這樣呢?”
“……”
“我原本隻是要你愛我。”
“……”
相比起他已經沙啞得有些陌生的嗓音,我的聲音卻很平靜,甚至冷靜得連一絲的波動都沒有,我淡淡的說道:“你記得在吉祥村,你中箭的那一晚,你跟我說過什麼嗎?”
“……”
他的呼吸忽的一沉。
我對著前方自己看不到的銅鏡,淡淡的說道:“你曾經跟我說過,愛是一顆種子,是活的,人要去種下它,給它陽光和水,讓它長大,那麼一個人就會愛另一個人。”
“……”
“你說服了我。”
“……”
“其實直到現在,我也認為你的話沒有錯,愛會生,也會死。”
“……”
“恨又何嚐不是?”
“……”
“隻是,它的陽光和水,不是我給它的。”
我對著銅鏡裏自己看不到的自己,淡淡的笑了一下:“所有讓它長大的一切,連同這顆種子,都是你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