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醉酒
說這麼多,也未能衝散別愁,四人心裏都是分離的不舍,到底都是男兒,不再多糾纏,鬱青卓文翻身上馬,雙雙抱拳,道一聲:“保重。”後策馬奔馳著離開,留下兩道飛揚起來的塵埃。
長信忍不住跨前一步,二十年的相知,原本以為他們的人生會想似,誰知一夜之變,從此分別,說的雖然輕鬆,隻是心底依舊不舍。
肩上一沉,轉頭看著蕭明眼底的關心,長信歎了口氣,也笑了。笑自己傻,又不是生離死別,再無相見。
“喝一杯?”蕭明知他難舍,也不勸,隻是用酒來分擔。
風流輕錦繡,白絮春作衣。長亭誰家酒,醉煞離別人。
古道長亭最好的酒即是醉煞,古道離別之人總要飲上一杯。
而今長亭的醉煞,卻被人喝斷了,夥計來說的時候,掌櫃詫異的探出頭去看那個已經喝了一天酒的王孫公子。不得不說他的酒量好,很好,縱然桌上已經大壇小甕堆滿,地上空壇扔了一地,可他的眼神黯然,頰畔眼角浮起的淡淡紅暈,縱然買醉依舊買的瀟灑,珀色的眸子裏不知帶了幾分的醉意,睨眼瞧的人心裏心疼,連一向隻算錢的掌櫃都有些為他擔憂起來。
“再拿酒來。”長信似乎是等了一會等的不耐煩起來,晃了晃手中的空壇子,隨意的推開一個,似乎覺得好玩,又推開了一個。
“客官,您好酒量……”
小二的話還沒說完便讓長信的一個酒嗝打斷,搖搖晃晃的踢著滿地的酒壇,再看著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的滿地亂滾,不由笑嘻嘻道:“好玩……”還沒說完人便頭重腳輕的打飄,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手腕,冰冷的聲音說著:“長信,你醉了。”
“沒醉……我還能喝。”
掌櫃掃了眼一地大小酒甕,搖頭,十個有九個都會這麼說,還有一個估計喝趴下了。
“你怎麼來了?”長信瞪大眼睛似乎認出了來人。
“蕭明通知的。”蕭明請神容易送神難,長信一沾酒後怎麼停不了,本想陪著他一直喝下去,喝趴了直接拎回去,隻是想著那一場刺殺,想去風雪樓探探消息,剛好飛雲過來,交給他倒也放心,飛雲本就是來找長信的,看著蕭明急匆匆的離開,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流轉的一絲光彩隨即隱去。轉身走進屋內便看到玩的不亦樂乎的長信,眼中難得的有些溫暖。
“你為什麼要走呢?”長信拉著眼前的人,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卓文,我們是兄弟啊,為什麼要走?”
飛雲一愣,隨即垂下了眼眸:“你醉了……”
了字還未說完,方才還站著的長信已經摔坐到地上了,滿臉的難過:“我們……我們一起經過了那麼多,我……本來,以為,本來以為……”
呻吟了聲,人便抱著酒壇子徹底睡了,飛雲沒有再說話,隻是歎息一聲,彎腰把地上的長信抱起,那一眼的溫柔讓掌櫃詫異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回過神來時,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留下一地的空酒壇子,和一張千兩的銀票。
“嘖嘖,這年頭醉酒的都是有錢人啊……”掌櫃邊搖頭邊感歎。
“大哥,樓主那邊有信了。”慕二將一隻鴿子遞給蕭明。
“知道殺手是誰了嗎?”蕭明微微眯起眼,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殺手。
慕二點點頭:“之前小侯爺也來問過。”
“慕二沒有告訴小侯爺,我想大哥這個時候是不希望他知道的。”在番外,除了蕭明蕭平之外的人,哪怕是卓文長信,慕二都顯得很客氣,被很客氣的稱為樓主的銘凰扳了幾次都沒扳的回來,也就懶得扳了。
蕭明放下茶杯看著他,看的慕二心裏打鼓:“……大哥,是不是慕二猜錯了?”
很久很久之後蕭明才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不,慕二,你做的很好!都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此時此刻的慕二擁有一股超出常人的鎮定與應變力。蕭明還記得最初的慕二,那個被欺負到極致也不敢反抗的老實人,在什麼時候一點一點的改變?
慕二的這種應變力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從最初的慌張到最後鎮靜,不能掌控的出汗緊張,但至少他還是維持了表麵的溫和鎮靜。慕二笑著應了一聲,都按你的想法去做吧,隻這一句,就是對慕二最好的肯定!站起身:“那大哥,我去看看小平兒!”
“慕二!”蕭明忽然叫了一聲。
慕二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蕭明,蕭明抬手衝水泡茶,一氣嗬成的很是有模有樣:“給小眸去封信吧,小平兒想她了!”
“好。”看著慕二笑著離去,蕭明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沒有收回,直到慕二消失在拐彎處,蕭明才發現自己的手沒有放下,維持著倒茶的動作,滿溢的茶水漫了桌子,又從桌子上滑落,一滴一滴流了一地,放下茶壺,漆黑如墨的眼眸映著茶水的反光,看不出深意。
銘凰感歎的喝了一杯茶。
而此時正站在銘凰身前的蕭明,有些不可思議:“你不是說,那些殺手是地獄門的?為什麼會進入右相府?”進入卓文的家?
“你說呢?”輕飄飄三個字,銘凰懶懶的躺在榻上:“不要告訴我滄海客竟然不知道為什麼!”
蕭明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將調查看了個透,隻研究的那字都不像是字的時候太歎了口氣:“你說,卓文是不是也知道了?”
“是不是知道我不知道,不過,卓北辰卻是不同意他的這門親事就是,據說還打傷了他,不過被蘇溪擋住了。”銘凰想起之前看到的,瞥了蕭明一眼:“可能卓文也是有點感覺的吧,即是自己的父親,又是殺了他心愛女子的人,離開這傷心地也好,不是嗎?”
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銘凰無聊的開口:“對了,反正你在這也沒什麼事了,有沒有想過也出去走走?五湖的海棠會就快要開始了,我打算讓清歌和琴兒去。”
“海棠會?”蕭明沒興趣:“我打算好好培養兒子!”
“我還想說你出去玩的話,就把小家夥放我這的。”銘凰有些失望的撇撇嘴。
門隻敲了一下,銘凰的一句:“進來……”才講了一半門就被推開了,秋奕有些著急的說:“樓主,琴兒不見了。”
銘凰一下子坐了起來,首先想到的是琴兒去找小眸的,想想又不對,小眸都回三十三盟了,銘凰的臉色有些難看,難不成琴兒知道了?
蕭明不知道怎麼回事。
“秋奕解釋說,清歌已經準備好了,想去問問琴兒還有沒有什麼要帶的,可是哪裏也沒有找到她,這才急了。”
銘凰皺起眉:“通知九霄,全力追查琴兒的下落。”銘凰也有點擔心是不是對方已經動手了。
“我去找找吧,可能沒走呢?”蕭明覺得銘凰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我和你一起去。”銘凰不知從哪裏拿出的三把傘。
暮色漸沉,微雨連江,秋奕與蝶舞,銘凰與蕭明撐著傘沿著石路循著琴音走了大半個時辰,方尋到抱著烏木琴的琴兒。暮雲暗積,湖水浩蕩,與劈裏啪啦砸下來豆大的急雨相觸,天際傳來裂空之響。風怒雨狂,琴兒的長衫著雨已然濕透,人卻毫無所識,隻將曲子反複彈奏,音調淒然,與這狂風暴雨相映。
秋奕將多出的傘撐開,上前為她遮了雨水,揚聲道:“雨大風冷的,仔細身體。”
琴音驟止,指上鮮血淋漓,混著雨水很快消失不見,斷了的琴弦映著烏木琴,被雨打的低垂,留下一個尾音回旋,琴兒自回音裏醒來,轉頭見她們,一如既往的淺淡笑起:“此處開闊,琴兒一時悵然,失禮了。”
銘凰有些擔心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卻又不能問,萬一不知道呢,隻能道:“快回去吧,衣服都濕透了。”
找回了琴兒,大夥的衣服也都濕了,在走廊上各自回屋,蕭明要去飛雲那屋,隨便找身衣服換上,忽然看到渾身濕淋淋的琴兒依舊站在廊下看雨,歎了口氣走上前道:“你……”一個你字,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琴兒卻不想與他客套,直言問:“方才一曲,公子聽懂了。”
蕭明點頭:“曲音淒惻鬱厚,雖是《思君歸》,卻全無兒女情態,更如追思憑吊,是否……故友……”
琴兒聞言微怔,片刻後垂目輕聲道:“……公子誠為琴兒知音。”
蕭明看著外麵雨落如簾,歎了口氣:“在下亦願與琴兒互為知己,隻是故人已逝,琴兒這般傷心亦是傷身,向來也要多保重。”
琴兒生性向來恬淡,想開了,便也是個明白人:“忽然想清楚其間種種,心中一時鬱苦。勞公子掛心了。”
蕭明本也不欲多問,陪著她並肩看著窗外雨下,琴兒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暖,見他眉有愁色:“公子可願再聽一曲。”
“三生有幸。”
他說的順口,琴兒卻是臉一紅:“野曲粗鄙,公子聽聽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