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 聽 4蜘蛛人
◎口述 程運勝
在我從事高樓清洗的10年來,不斷有人(多數是經人介紹的老鄉)要求加入我們這一行。我想,這是沒問題的,隻要你肯做。但我先得跟他們說明,這是一項有風險的工作,如果怕高,又沒有吃苦耐勞的準備,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通常,這時候,他們都把胸脯拍得很響,一副大無畏的模樣。經過培訓,真正到了樓頂,將頭向下一探,有些人就退縮了。再讓他們沿繩子坐到吊板上去,死活都不願意。你看看,下麵的汽車隻有手指頭那麼大,大街上的行人全都成了螞蟻。所以我說,賺高工資也是要靠本事的,你要是怕高,就老老實實做地麵上的工作。反過來,你要是膽大心細,幹活賣力,不怕困苦不懼高,我歡迎你的加入。
命懸一繩 但我無所畏懼
1993年,我第一次做樓麵清洗業務,那年我21歲。我們3個人掛在老南苑飯店的9層樓外麵,拿刷子往藥水桶裏浸一浸,刷去馬賽克牆麵上的水泥、鐵鏽,再用高壓水槍衝掉這些汙垢和灰塵。樓下馬路上,站滿了抬頭仰望的好奇的人們,甚至還有一些司機停下車子,鑽出車門來看我們的“空中表演”。那種情景直到現在仍記憶猶新。我記得還有人問我,你們是不是可以像升降機一樣能夠任意上下?下去是可以的,隻需拽緊主繩,將環扣一鬆。但上去可就難了,因為誰都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我一臉認真地做著解釋,心裏卻掩飾不住一種自豪——我是寧波市最早從事高樓清洗業的“蜘蛛人”之一。從人們仰望的眼神中,我一再地看到某種敬佩之情。
從安徽老家的初中畢業後,我找過一些零碎的工作,但都不很理想。和家裏商量之後,1993年,我和四哥程運生一起來到寧波。陌生,然而充滿生機的城市中,我們哥倆很幸運地撞到了一家在汽車南站附近的家政服務公司。該公司的老板原來在上海做管道疏通工,回到寧波,主要是瞄準了尚未有人涉足的高樓清洗業。我們哥倆則成了這個公司的第一批高樓清洗工。
說來奇怪,我這人從小不怕登高,而且身材矮小,手臂粗壯,似乎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料。即使第一次高空作業,我也隻是覺得好玩。坐在半空的吊板上,有時猛風吹來,整個人秋千般地輕輕晃蕩起來,心裏反而有一種興奮和暢快的感覺。我想,隻要有3根拇指粗的尼龍繩牢牢綁在樓頂的固定物上,繩子沒有磨損,隻要吊板與主繩的連結繩又沒出什麼問題,即使再高,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驚魂一幕 至今無法忘懷
這樣做了幾年,一直沒出什麼問題。屁股穩穩地坐在吊板上,前後4條尼龍繩緊緊護住身體,雙腿垂空,雙手不停地來回刷洗,這是我們這一行永恒的工作姿勢。既然是工作,怎麼能允許它出問題呢?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在工作時出什麼問題。出問題的是我的一位同事,但其實問題也並不出在他身上。那一次,我們兩人在象山西周鎮為一幢7層高的住宅樓補漏洞。建築單位施工粗糙,拆鷹架時沒把留下的洞補嚴實,風雨一來,房屋就會滲水,這時候就需要我們補漏洞。那一天,我們把主繩拴在樓頂欄杆上,就順著繩子下來工作了。我先把自己這一豎行下來的洞補好了,打算換個地方補,就大聲對樓頂的小工喊,讓他把我的主繩解下來,換一根欄杆拴住,這樣可以節約我工作的時間。問題出在那人一時走神,竟然解錯了繩子,把我同事的繩子給解了。這麼重要的當口,他居然會解錯繩子?隻見那繩頭一鬆,繩子便直滑了下來。可憐我那掛在半空中的同事毫無準備,連一個喊聲都沒有,便迅疾下落,如噩夢般墜向深淵。要知道,人在高於2米的樓層作業,下墜就有生命的危險,這樣從4樓摔下來,幾乎沒人能夠幸免。幸好這幢樓裝有許多防盜窗,上麵的繩頭在防盜窗上一絆,減輕了下墜的勢頭,才沒出人命。盡管如此,當時在場的人們,臉孔都嚇得煞白。暈倒在地的同事被緊急送往醫院,一個月後,他才敢重返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