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唐一鶴戴著老花鏡,眯著眼睛看著手機視頻,對朱燁道,“卓秋霜,當年就是她爆出了懷孕的消息,當時你母親剛剛過世,為這個你舅舅還專門帶了上百人來海城吊孝。不過你爸爸說那是意外,後來說服她墮胎,賠錢分手了。”

砂爺的風流韻事朱燁知道的並不多,一則是當時他年紀還小,二則是唐娥娥認為大人的事不應波及小孩,一直非常保護他們的父子關係,從不在兒子麵前數說砂爺的過錯。之所以今天他還能想起卓秋霜這個名字,完全是因為有一次無意間聽保姆私下裏抱怨,說老爺新提拔的行政助理一瞧就是個狐狸精雲雲。

沒想到朱礪居然供奉著她的牌位。

為什麼?朱燁百思不得其解,當年砂爺徹查綁架事件,是查到過他們之間有來往,但似乎關係並不密切,起碼沒有密切到一個死了另一個能供奉她十年的地步。

“我明白了。”唐一鶴將視頻全部看完,想了一會,語聲冷了下來,“好陰毒的手段!”

“怎麼說?”朱燁隱隱感到事情不是自己考慮的那麼簡單。果然,唐一鶴道:“還記得我給你說過,你父親中的叫做‘血嬰屍降’,是以初生小兒墳上的鬼藤養成小鬼,以屍油浸泡供養的麼?我原本還猜測朱礪是自己弄了孩子出來煉降頭,原來想岔了。”

朱燁看看視頻上定格的畫麵,忽然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禁毛骨悚然:“你是說……”

“他是用你爸爸的孩子煉的。”唐一鶴摘下老花鏡,臉色是前所未見的冷,“而且他不是以初生兒死後墳上長出的鬼藤來煉,而是以胎兒本身來煉的!”

朱燁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胃裏不禁一陣翻騰。墨斛也是一臉斯巴達的表情,見朱燁臉色發青,忙取了一罐熱過的果汁來,讓他拿著暖手。

唐一鶴點了點手機屏幕,皺眉道,“你瞧那玻璃瓶裏養著的,應該就是當初從卓秋霜肚子裏打下來的胎兒,看大小已經有三、四個月的樣子了,和當時的時間恰好能對上。我記得卓秋霜當時打完胎就拿著錢回內地了,你舅舅怕她懷恨在心,還曾經派人去找過她的下落,結果杳無音信,這麼看來怕是老早就死在朱礪手中了——這種特製的‘血嬰屍降’厲害就厲害在血緣相克上,既然落降的對象是生父,那炮製的材料最好出自生母,以普通屍油熬煉效果會大打折扣,最好是用母體本身的屍油。”

想想朱礪酒窖的瓶子裏泡著的居然是父親未出生的孩子,朱燁幾欲作嘔,實在無法接受這麼黑暗恐怖的現實。

“太陰毒了,簡直無法想象。我以為這種手法隻是個邪惡的傳說,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用。”唐一鶴也是臉色青白,搖頭歎息,道,“不過這也就能解釋他為什麼要供奉卓秋霜的牌位了——這種屍降太厲害了,血肉的本體,又以母體屍油浸泡,法力無邊,拿它做法對付仇人固然是好,但一旦不小心失去控製,降頭師本身會受到嚴重的反噬,隻有供奉生母牌位,才能化解它的戾氣。”

“這簡直……”朱燁關閉視頻,一時間又惡心又心寒,半天咬牙道,“我爸養了他二十多年,他居然這麼對他,太惡毒了。”誠然砂爺對朱礪母親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二十年來對他這個弟弟也算盡心盡力,無論日常生活還是事業發展上都為他考慮良多,到頭來竟被他以親生小孩落下屍降……

殺人不過頭點地,用這樣卑鄙邪惡的法子來對待自己的親哥哥,朱礪他真的有這麼狠毒下作嗎?朱燁有點不相信自己的推斷,朱礪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十一年前不過是個少年人,難道他從踏進朱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就對這個家所有的人都抱著刻骨的仇恨,就製定了這個宏大的複仇計劃?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當年那件綁架案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係?朱燁將這問題在腦海裏過了兩遍,得出的結論是“有”,不然接他的司機為什麼偏偏在那天遲到?

他從來不相信這樣一個決定著好幾個人,甚至一個家族命運的大事件,隻是“湊巧”而已。

至於朱礪是主導,還是脅從,抑或隻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在背後推了章覺希一把,則還有待考證。

“那麼,amanda到底是誰?”朱燁拋出了最後一個關鍵問題,“朱礪不可能是降頭師,他要念書,要管理家族事務,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渠道接觸這方麵的老師,隻有借助別人的力量。但這麼隱秘的事情,他必定要找一個非常信得過的人來幫他策劃,amanda這樣的頂級降頭師,到底是怎麼和他湊在一起的?他們之間是什麼樣的一個利益關係?”

“你們回海城以後,我找你舅舅查過一些當年的資料。”砂爺將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朱燁,“主要是朱礪母親留下的一些照片。”

朱燁打開文件袋,裏麵裝著一係列發黃的照片,大多是黑白色的,可見年代久遠。唐一鶴道:“三十年前的泰國太落後了,照片很少。這些人都是朱礪母親的朋友、親戚之類,不過隔得太久,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你看看有沒有眼熟的。”

朱燁一張一張翻過照片,朱礪的母親和他長得很像,高挑修長,皮膚微黑,燙著大波浪卷發,穿著三十年前流行的泡泡袖洋裝,長長的眉毛仿佛刀裁的一般,有一種英氣的明媚。翻到下麵,是一些更古早時期的照片,那時她大概還沒傍上朱老太爺,穿著破舊的褂子,消瘦幹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