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我儂,惡夫人棒打鴛鴦,小姐日日垂淚,終拋棄榮華與書生攜手而去……
這還算好的,至少書中男女主角的身份還算端正。更讓人吐血的是花魁和趕考書生的故事。賈寶玉是偷著看的,將《論語》等書皮包在話本外麵,在園子裏找個僻靜處賞讀,每每感動落淚,大斥棒打鴛鴦的惡婦。
賈寶玉一門心思隻想著維護真愛,不知“良賤不婚”且“奔著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這是《禮記》之上的內容,是整個時代的行為模板以及道德標準。
他自個兒就是個將丫鬟寵得無法無天沒規矩的,賈母隻當他是心善,做錯事也是受了心大的丫鬟蒙蔽,沒拉下臉教導他……今日為這下賤胚子鬧出大笑話,讓最古板迂腐的父親賈政帶了個正著,鋪天蓋地一巴掌,半邊臉腫成豬頭。虧得賈母抱著孫兒大哭,指著他怒罵一頓這才將賈寶玉救了下來。
本以為這樁鬧劇就此落幕,一巴掌買個教訓,賈寶玉也能規矩一段時日,誰知,夜飯之後,賈政考校寶玉功課,寶玉磕磕巴巴,就連論語也背不全,賈政氣得心肝顫唞,想著白日剛收拾了他一回,鼓勵幾句,也就罷了。這樣的情況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他隨手拿起一本寶玉時常研習的教材,想看看他的心得隨記。一翻開……賈政暴怒,拿起案桌上的戒尺狠狠抽在賈寶玉身上,
“孽障!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的孽障?”
賈政翻開的這本,封皮是《論語》,內容卻是那馬致遠的雜劇《黃粱夢》。什麼功名利祿熙熙過,人生如夢,萬事皆空……賈寶玉看得很認真,洋洋灑灑寫了好些心得,將書中的思想同自個兒的主張結合起來,人生於世就該做自己喜歡的事,休要被功名利祿束縛手腳。他想做的是啥?當然是安慰天下女兒心,永遠同榮國府這些姐姐妹妹在一起。
榮國府二老爺賈政是最好讀書的,為人雖然迂腐,卻不失謙恭厚道。讓他看到這樣的東西,那還得了!白日那遭是在撒氣,這會兒才是真正暴怒了。
《黃粱夢》!!
生出這樣的孽障,榮耀家門的願望不就成了黃粱美夢?
賈政剛摸到那本論語,寶玉就晴天霹靂眼前一黑。來不及有任何補救措施,他大腿根狠狠挨了一下。同樣的劇本再次上演,賈母差點哭昏過去,王夫人也撲上去護著。“老爺,你怎麼這般狠心?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罷!”
若是平時,母親和夫人都這般情狀,他必然已經消停了,今個兒不同,王夫人嚎完這嗓子,賈政心中邪火更旺,“蠢婦!你這蠢婦!就是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把這孽子教成這樣!”
身為管家太太,被老爺這樣斥責辱罵,王夫人徹底沒了麵子,她抱住寶玉大哭,“我的兒,苦命的兒啊……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你父親這般震怒?”
也就一夜的功夫,榮國府這樁鬧劇就傳遍整個京城,平日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官老爺都刻意等著同賈政寒暄一番。
“你家小子為個出來賣的下賤胚子大肆撒潑?”
“存周啊,存周兄,聽說你昨個兒收拾了寶玉兩回?雖說嚴父慈母,你這委實太過。犯了錯誤好好教導就是,哪能往死裏打?讀書人要德行教化,怎能動粗?”
“正是這個理,昨夜榮府那陣仗,打門口路過我都聽到了。”
……
別以為這些是真好心,他們是變著法折辱賈政。
讓你裝B,讓你假正經。
銜玉出生的哥兒了不起?有大造化?不就是頑石一塊,這都八歲了,還同老太太住在一起,平日與府中丫鬟廝混,隔三岔五一首豔詞,正緊學問完全不通。要是自家府內有這樣的孽障,非得把他塞回娘胎裏重新生一回!
這事自然也成了武顯將軍府茶餘飯後的談資,莊凜還將三朝回門那日賈敏對燕玉的囑咐抖了出來,讓她別遠了榮國府,時常回去看看老太太。莊翼德並沒有說啥,大老爺們學不來婦人唧唧歪歪,莊陳氏卻變了臉,她握住燕玉纖白柔嫩的手,道:“你且放聰明些,莫要聽她的做出糊塗事來,外人不知,還當它是公侯府第,榮寧二府真沒有上得台麵的子孫!賈敏到底不是你親母,哪能事事為你考慮……”莊陳氏還要說,大老爺莊翼德看了他一眼,“好了,說這些是做什麼?凜兒媳婦還能想不到?”
莊翼德是武將沒錯,他卻不是傻子。
當初他們是迫不得已才讓媒婆去揚州提親,給老二抬回這房媳婦,事實上,燕玉的名聲是不好的,揚州傳說林家庶長女是個陰沉沉的木頭,甭管身份才情都難為正妻……等到敬茶那日,將軍府包括隔房二老爺那邊的碎嘴婆愣是沒挑出一絲錯來。她的言行舉止簡直堪稱天下婦人之表率,模樣性情就算放在京城也是鼎鼎出挑的。
這裏頭的門道,稍微想想就明白。
林燕玉刻意藏拙,賈敏有心壞她口碑。
能夠不顯山不露水嫁過來,坐穩了將軍府二奶奶的位置這才卸了偽裝露出本來模樣。就憑這心思,她能讓賈敏算計去?
燕玉笑得異常溫婉,她親昵的靠在莊陳氏身邊,逗趣道:“百善孝為先,長輩的囑托我萬不敢推辭,不過,既然已嫁作他人婦,斷沒有隨意出行的說法,太太疼我,讓我學著管家,時間上更是騰不出……我母親是最和善的,自當明白我的難處,斷不會做脅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