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根本不聽她們解釋,照著臉就是一人一個大嘴巴,同時中氣十足地怒罵道:“我一個眼錯不見,你們就偷懶,一個個鑽沙裏去了不成?叫哥兒這麼冷的天,要一個人穿過院子去茅房撒尿!”
盛安卿再次為娘親的彪悍而瞠目。
恰在此時,外麵傳來一個慵懶而威嚴的聲音,道:“怎麼,環兄弟醒了?”
趙姨娘馬上就變了臉色,換成一副又驚又懼的表情,聲音也沒了,噤若寒蟬的模樣。
盛安卿不禁大感吃驚,來者何人?居然跟給錄音機按了暫停鍵一般,一句話就叫如此凶悍的娘親馬上消聲了?嘖嘖嘖,這修行,真不簡單!
外麵那聲音又說話了:“環兄弟既然醒了,怎麼不出來給我這嫂子行禮?”
趙姨娘忙給盛安卿的肩膀上加了哥舊得卷了邊的大毛衣服,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出去。
盛安卿完全摸不著頭腦,隻得懵懵懂懂出了房門,卻見自己住的廂房外麵是好長一大節抄手遊廊,一個衣著鮮豔的年輕女人站在遊廊外麵的窗戶邊上,身後帶著兩個穿著一紅一綠長比甲的丫鬟,正高抬著下巴,一臉冷然地看著自己。
這女人穿著一身亮緞孔雀藍的緙絲大袖長褙子,裏麵是月白中衣,下麵配一條寶藍盤錦銀線勾花馬麵裙,肩膀上還罩著一個鑲著白絨絨皮毛的金黃色亮緞坎肩兒,頭上高梳牡丹髻,髻上穿插著數把珠釵步搖,華麗異常,額頭上勒著一根墨藍色抹額,額帶中心是一顆四周鑲嵌著翠玉的碩大的白色珍珠。要論長相嘛,吊梢柳葉眉,丹鳳三角眼,殷紅薄菱唇,都恰到好處地襯得她一張塗抹得當的精致的臉如同九月之菊般俏麗而不失幹練。
這女人長得是不賴,還一副禦姐範兒。可是,這語氣,這氣勢,都叫盛安卿本能地知道來者不善。
盛安卿便循著她先前說的話的提示,垂著頭,恭恭敬敬地說:“給嫂子請安。”
那女人打量著盛安卿,冷笑著說:“環兒!虧你還是大家子的哥兒呢!既然病好了,怎麼不知道去老太太太太那裏請安去,長輩們都以為你還病著,都為你擔著一把心你知不知道!”
趙姨娘忙出來,幫著盛安卿解釋說:“環哥兒沒好,二奶奶摸他額頭,還燒著呢,他隻是想起來小解……”
那被稱作二奶奶的女人輕藐地瞥了趙姨娘一眼,不屑地說:“我和環哥兒說話呢,你混插什麼嘴?主子們說事情,有你一個姨娘說話的份兒嗎?”
趙姨娘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盛安卿也明白這意思了,敢情他那彪悍的娘親也隻有在他和小丫鬟麵前神氣的份兒,在這什麼二奶奶的麵前,就是明白無誤的奴才的身份!
二奶奶轉眸又盯著盛安卿,目光中飽含著高高在上的威嚴和顯而易見的輕蔑:“環兒,不是璉二嫂子說你,你就是個沒氣性沒長進的!現今你可是讀著書上著學堂的哥兒了,該知道聖賢書上的道理,怎麼還由著這些不上道的人把你教得黑心魘道的!沒事你就該往太太屋裏坐著去,多聽些太太的教導才是,偏要聽人挑唆往下流走,看我回去告訴你哥哥,皮不揭了你的!”
句句都是誅心之言,明著說盛安卿現今這副身體的原主,卻都是戳著他娘親的心窩子裏去的!
趙姨娘低著頭,一聲不吭,手指甲掐進手掌裏。
這都是哪跟哪啊?盛安卿表示在完全不知道狀況的情況下被這女人暴洗一頓腦袋十分氣惱,更氣的是她指桑罵槐罵了自己的娘親,娘親再不好也是娘親,豈能容得別人隨意侮辱踐踏?盛安卿正琢磨著要怎麼反擊這女人的時候,忽然聯想到自己的名字“環兒”和先前娘親喊這女人“璉二奶奶”,腦中靈光一閃。
頓時,盛安卿明白了這女人是誰,自己又穿越到了誰的身體裏,乃至她為何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敵意了。
我去!
太坑爹了!
居然穿到了《紅樓夢》的世界裏!
居然穿到了書中描寫得又倒黴又猥瑣的賈環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