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僅是一朵花開的時間 開往大理古城的8路公車
一
第一次收到你的來信,是在2008年的12月24日中午14點38分。
陽光大好。我坐在洱海公園的小山上仔細拆閱讀者來信。就這樣,我看到了那張由你親手製作的聖誕賀卡。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純手工素描的聖誕賀卡。光影交錯,湖山交疊,一派中國古典的韻味。你知道我不喜歡過西洋節,所以就連賀卡都做得那麼別出心裁。
我坐在洱海公園的小山涼亭裏回讀者來信。本來選中了你,可惜,你沒留地址。
三天後,我再次收到你的來信。洋洋灑灑數千言,讓人感到一份沉甸甸的真誠與厚重。
你知道我的地址,生日,喜好,甚至能背下我很多文章裏的句子。你對我是如此了解。以至於連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我許久不曾聯係的老朋友。
你仍舊沒留地址。你說我忙,不必給你回複。因為這句話,我從心裏萌生感激,繼而記住了你的名字。
你叫白葉傾,今年21歲。
收到你的第三封來信時,大理已經開春。陽台下的百花開得灼灼其華,妖冶奪目。而你那頭的北國,卻還仍舊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這次,你終於留下了回信的地址。雖然隻是一份電子郵箱,但起碼我有了回信的渠道,可以憑此一吐對你的感激。
對於一位不知名的作者來說,最大的榮耀莫過於讀者的讚許。那是從文字裏暗生出的一種力量,讓你覺得世界豁然開朗,百憂無蹤。
你最喜歡的一篇小說,是我寫的《海和魚的秘密》。你說從那兒,你看到了自己暗戀時的影子。
我都快忘了當初寫這篇小說時的心情。抱歉,為你,我決定去書房把這篇小說重讀一遍。
二
我把我的私人QQ用電子郵箱告訴了你。那時,我還沒有專欄,沒有約稿,沒有應酬。無聊的時間讓我覺得應該去找一些事情做做。譬如,和你交個朋友,聊聊我從沒去過的北國。
一月後,你朝我發出了好友申請,你的問候顯得有點姍姍來遲。
你說最近特忙,畢業,天天做簡曆,聽交流會。我說南方好,人少,就業壓力相對小。你認同了。你從骨子裏就不喜歡做北漂一族。
但話說回來,我真沒想到,你會跑來我所在的城市工作。從黑龍江到大理,祖國的最北至最南,一個是擁有半年冬天的雪國之都,一個是百年不下一粒雪的煙波小鎮。
抱歉,我是個極為內向的人。因此,即便你來到大理,我也從來沒有提出要主動見見你。而你亦沒有這樣要求過我。
你在市區,我在古城,8路公車的起點和終點。我說我經常乘8路公車去市區的沃爾瑪買東西。你說你以後也要有事沒事搭下8路公車,這樣說不定我們就可以碰見。
可碰見又能怎樣呢?我倆又不認識。你從沒見過我,而我也從沒見過你。我們像長在一個頭上的耳朵,雖然天天聽著同樣的聲音,被同一個城市的空氣浸潤,卻從來都沒見過彼此,更沒有過任何交集。
後來遇見你,的確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不是旅遊旺季,乘8路公車的人其實並不多。況且,我有個特殊的癖好,隻坐17號座位。
從你捧著我的新書走上公車那一秒開始,我就在默默地注視你。對於一個小作者來說,這是莫大的歡喜。
你在我前麵的13號座位坐定了。烏黑的頭發像瀑布一樣垂到椅背,隨風輕擺,卷裹著似曾相識的薄荷香。
你掏出手機給我發了信息,說剛買到我的新書,很是喜歡。我剛巧手機上網,不過一秒,兜裏便開始嗚嗚地震動。
你當然沒有發現,你也不知道我正隱身。而我,卻將一切看在了眼裏。
三
下車後,我說我今天見著你了,你不信。後來,我把你今天的穿著,打扮如實描述之後,你驚訝得許久不發一言。
後來,你對我開始狂轟濫炸式的追問,你是我前麵的那個男生麼?你是對麵站著的那個?哦,我知道了,你坐在我背後?哪個位置?
我沒回答你的問題。不知為何,我心裏忍不住一陣慌亂。我怕你因為我的答案而追朔到關於我的信息。
也許,我有點喜歡你。從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開始,卻又帶著對現實的恐懼。而無意間,現實又偏偏告訴我,你長得很漂亮,於是,我瞬間淪陷,不知如何是好。
對於一個內向的成年人來說,愛情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為成年的理智會告訴我,這種毫無根源的心動,是我無法掌控的未知部分。
再後來,我小有名氣,受邀開了專欄,接了約稿,應酬也越來越多。
你從不打擾我,更不會無故問我去了哪裏。你隻會心疼地跟我說,少喝點。這三個字,常常讓我在冰冷的交際圈裏想起洱海邊上的溫暖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