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春天裏寂寞的歌 一杯咖啡喜歡你(1 / 2)

第三輯 春天裏寂寞的歌 一杯咖啡喜歡你

驚鴻一瞥

每年夏天,馬小姍都會從北京回到昆明,看看他爸。

很多年前,他爸和他媽離婚了,他判給了他媽。那天,城南老巷裏的所有人都見證了馬小姍的撕心裂肺。為了遠離這座充滿憂傷記憶的城市,她媽媽帶著哭天喊地的她,提著兩個棕色的大箱子,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昆明的雪花裏。

十六歲那年夏天,馬小姍回來了。我站在鋪滿爬山虎的陽台上,凝視陌生而又熟悉的馬小姍。她身著粉色連衣裙,站在小巷兩旁的洋槐樹中央,默默地審視路中的一切。夏日的風,像一個永無休止的故事,從幽深的那頭襲來,撲開她的烏黑長發。

第二天,老巷裏的所有人都知道馬小姍回來了。

馬小姍被帶走那年,剛好六歲,而今,已是十年之隔。這些年,他爸一直沒有另娶。不但戒了賭,還在小巷的北麵開了一間廉價咖啡店。

巷子裏有幾位愛喝咖啡的老頭,他們成天坐在雲蒸霞蔚的洋槐樹下打撲克,逗黃眉雀。馬小姍每天都要來巷南這頭送咖啡。她不會說地道的昆明話,因此,老頭們經常風趣地為難她,陰陽怪氣地學她說京片子。

第一次聽馬小姍說話,是在巷南的小賣部。我等著找零,馬小姍急著要砂糖。她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特別的顏色,明朗得如同陽光下的藍色湖泊。她提著半袋砂糖轉身飛跑。烏黑的長發和粉色的連衣裙,像霧,像雨,在充滿洋槐花香的風中,交織出一條又一條抹也抹不去的色彩。

僅是一眼,我便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十六歲的馬小姍。

一杯咖啡

馬小姍徹底把我忘了。她不記得,她走那年,我曾給她送過熱騰騰的鮮肉包子。

我像是一名被罰畫地為牢的士兵。整天坐在家裏,沒日沒夜地進行題海戰術。高二的生後,枯燥的如同巷南牆麵的灰塵。

為了見到馬小姍,我和父母提議,每天喝一杯咖啡提神。他們同意了。

從此,我有了一個自由的姿態。我可以穿著白色的背心,把頭伸出窗台,朝著城北那邊的咖啡店大喊,喂,老板,來一杯咖啡!

起初,馬小姍每次都會衝出來看看,叫咖啡的人在哪裏,待會兒好送過去。後來,她熟悉了我的聲音,便不再驚慌失措地跑出來。

馬小姍不知道我的名字。她隻會端著滾燙的咖啡站在門口輕喊,一杯咖啡,一杯咖啡,誰的一杯咖啡?

當馬小姍第25次端著咖啡站在我麵前時,我終於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我說,馬小姍,這些年你在北京還好吧?還記得那年我給你送的鮮肉包子嗎?

馬小姍笑了,她的笑靨,使整個巷子的夏天都變換了顏色。她好奇地問我,哎,一杯咖啡,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就叫一杯咖啡。她又笑了,低垂而又修長的睫毛像大雨中的海嘯,徹底淹沒了我。

明年夏天

這個暑假過得特別快。

馬小姍說,北京的夏天就像蒸籠,要把每一個路人都變成包子。我接過她手中的咖啡,滿懷希望地說,昆明是避暑勝地,要不,你每年夏天都過來吧。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知道,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臨近暑假尾聲的時候,我每天至少要點五杯咖啡。馬小姍建議我,孩子,少喝點咖啡,這東西喝多了也不好。

我笑笑,我真想問她,如果我不點咖啡,你會不會從巷北跑到這兒來看我?我始終沒有勇氣問她。她的美麗和單純,時常讓我覺得像是不可觸及的星辰。

馬小姍臨行前日,我點了這個暑假的最後一杯咖啡。我說,馬小姍,你知道紅嘴海鷗嗎?雖然,它們不屬於昆明,但是每年冬天,它們都會從北方遷徙到這兒。這是它們和昆明的約定。

馬小姍笑了,拍拍我的腦袋,你真傻,你又不是紅嘴海鷗,你怎麼知道它們一定來?要是它們之中有誰不來呢?你也不知道吧?

我仰頭大笑,漫不經心地問馬小姍,明年夏天,你還會再來嗎?她仍舊沒有回答我在這個夏天的最後一個問題。

她匆匆下樓的時候,窗外的洋槐樹正被夏末的涼風吹得低聲啜泣。隻有樹葉知道,那是風在與它告別。

而馬小姍,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些眷戀滇池的紅嘴海鷗隻有一種情況不會再飛回來,那就是,它們已經在路上失去了生命。

我喜歡你

馬小姍買了從昆明到北京西的火車票。晚上20:43。

四點半的時候,馬小姍主動為我送來了一杯免費咖啡。她穿著寶藍色的運動套裝,站在門口輕喊,一杯咖啡,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