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底片上的深冬 星期天小姐(1 / 2)

第四輯 底片上的深冬 星期天小姐

她每個星期天都會來趟郵局。穿淡藍色的裙子,抹淡藍色的唇膏,用淡藍色的彩筆,投淡藍色的信封。

沒人知道她的名字,隻好叫她星期天小姐。每次信封上所留的地址都一樣,中國,青島。收件人的位置,是個男人的姓名,蘇柏念。

他再一次微笑著告訴她,小姐,不好意思,這樣的信件,我們真的無法投遞。青島那麼大,如果沒有詳細的地址,蘇柏念是不可能收到這封信的。

她站在郵局的櫥窗前抿了抿嘴,而後,和從前一樣,把這封卷著藍色風暴的信件貼上郵票,固執地扔進了郵筒裏。

信件隻可寄出,不可退回。她從來不在信封上留下回件的地址。

他記得她的名字。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她尚且還沒這般沉鬱。穿粉紅的裙擺,踩綠色的高跟鞋,陽光得像朵玫瑰。

她每天下午五點都會準時從郵局的窗前走過。他辦公的位置恰好就在窗前。

每天下午四點五十,他都會從辦公室裏抱出一疊文件對著窗戶假裝忙碌,掛起暫停營業的綠色牌子。

她特別準時,一到五點,就忽地從人群中飄逸出來,緩緩經過他的窗前。

這多像是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

有一天,她爽約了。

他站在窗前,抱著大堆文件,一直站到黃昏時分。這是他第一次安靜欣賞城市的日落之美。

就在他走出郵局大門的一刻,她出現了。仍然是粉紅的裙擺和綠色的高跟鞋。仍然那麼引人奪目,光彩明豔。隻是,她的身旁多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男人很帥氣。從沉穩的步履和自信的眼神來看,男人肯定是個稍有地位的人。

她倚在男人的臂彎下,甜蜜得像隻歸家的鴿子。

他逃得特別惹眼。黃昏時分,一天的工作已經停歇,所有人都在閑庭信步,隻有他,倉皇得如同一匹脫韁野馬。

他仍然等她。在雨裏,在風裏,在雪裏,在暮色的金黃裏,在人群的洪流裏。

他試圖隻去看她,忽視男人的存在。可很多次,都失敗。他無法不注意男人的存在。

他愛她。就像當年董永迷戀七仙女一樣,尚不知姓名,就一頭栽進了愛情的深淵裏。

再看到男人,他有些驚訝。男人喪失了往日的英氣和灑脫,身後跟著一個中年婦女。

再後來,她披頭散發地從另外一個方向跑了過去。臉上掛著淚珠。

他大概猜到了故事的開始和結局。

男人再沒出現過。她也再沒穿過粉紅的裙擺和綠色的高跟鞋。

她消失了很多天。他不記得具體的數目。不過,的確是有那麼久了。

她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在他的櫃台前。

她站在人群後麵,麵無表情地盯著郵局外麵的馬路。排隊的人有點多。那天,他辦理業務的速度特別慢。

有人催他快點,他笑笑;有人敲玻璃,他也笑笑;有人罵他,他還是笑笑。

隻有慢點,她才能在他的視線裏呆得久些。太長時間沒見她,他真的很想念。

她把十張青綠的彙款單遞給他。他伸手過去的時候,忍不住有點發抖。

取錢麼?他問。

她搖搖頭,順手把兜裏的身份證遞給他。麻煩你,幫我查查這個彙款人的地址。

身份證上的姓名和彙款單上的收款人確認一致。但奇怪的是,這些彙款單上既沒有彙款人的姓名,也沒有退彙的地址。隻有一串簡單的電話號碼。

他把彙款編號輸進了電腦,但還是查不到彙款人的半點信息。

他說,你想找這個人很簡單啊,打上麵的電話就可以。

她掏出手機試了下,聽筒裏是空號的回答。

她捏著單據,極其失落地走出了郵局。

那實在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每張五萬,總計五十萬。超過兌取日期,那疊彙款單就算作廢。他不知道她為何不取。

不過,他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叫林芳嬈。

她又消失了很長時間。

再一次出現,是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她像一團藍色的浮雲,冉冉盛開在他的櫃台前。

她把一封藍色的信件遞給他,上麵隻寫著中國青島和蘇柏年這個名字。

他說,小姐,地址得再詳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