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青青（２）
茫茫人海，渺渺難尋，阿強生死不明。幾年下來，青青逐漸灰心，小孟也幾經宦海沉浮，最終孤身一人帶著勝利去了香港，來信也讓青青過去。
青青臨走之前，重回阿強當日收留母子二人的洋房，時光蹉跎，一切已是破敗不堪，回過頭去，一個身影如此熟悉，見青青發現自己，瘸著腿轉身就走。
青青再不肯放棄，一路追隨，直到那人腿疾複發，再也躲不動。是他，是阿強。
青青淚流滿麵，可阿強已不能開口說話。原來那日為救小孟突出重圍，他替小孟擋了致命兩槍，一槍打在喉管，一槍打在腿上。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包括小孟在內，可他心裏記著青青，又從鬼門關跑了回來。
阿強因為自己腿廢了，也不能說話，就決定不再連累青青。傷好後，他就每天守護在青青母子身邊，暗中幫忙，所有的雪中送炭，都是他一人所為，就為青青能夠堅持下去。
抗戰勝利，他到處打聽小孟的下落，不能說，就寫好小孟的名字，挨個部隊問過去，終於找到了小孟，托人轉告青青母子的消息。他卻沒有勇氣和兄弟再見一麵。
阿強有愧疚，當初將小孟推進江裏的人，是他。他一時情迷，為了得到青青而犯下大錯。小孟也深知阿強的心思，所以回來後沒有挑明。小孟死而複生，重獲新生，但阿強卻在良心的永久譴責下，再也沒辦法麵對這一生最愛的女人，隻能選擇默默守護。
阿迪說到這裏，已是唏噓不已，而我也是滿腹惆悵，“後來呢？”
“青青還是去了香港和小孟團聚，而阿強則獨自留在了上海，收養了很多孤兒，終身未娶。但他一直都能收到青青的信，他卻一封也沒有拆開過。
勝利回滬探親時，按地址終於找到了他的阿強伯伯，原來小孟已於上個月去世，臨終前希望能夠落葉歸根，葬在村子裏，請阿強帶勝利認祖歸宗。
往事如煙，阿強終於可以放下負擔，帶著勝利返鄉，卻在村口見到了已是青絲如雪的青青，原來，當年青青根本沒去香港，而是回到村裏，所有的信都是小孟寄給阿強的，每封信都告訴他青青沒有去香港，但他一封也沒拆，所以全不知情。
阿強用一生來愛的女人，終於也愛上了他。所以，阿強是幸福的，他用一生守候青青，青青也用後半生來等候他。”
“阿迪，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許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非要得到他，隻要他幸福如意，那麼即使沒有成為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也沒有關係，因為你的心裏也會充滿幸福的感覺。”
“沒錯，你懂了就好了，無緣是緣，有緣也是緣，聚散離合，早有定數，不必強求啊！”阿迪打了個哈欠，似乎很疲勞的樣子，搖搖晃晃地回了屋。
我則在小板凳上坐了很久，如青青抬頭仰望那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恢複了內心的平靜。
一周下來，我已經適應了農家院中的生活。初夏時節是一年之中我喜歡的日子，天氣晴朗、雲淡風輕、溫度宜人，而更重要的是，此刻的我再也不會被紛亂的思緒打擾，在阿迪身邊，一切都是靜寂歡喜的。
阿迪仍舊是每天有條不紊的看報紙、剪報紙，啃雞翅、吃薯條。有很多時候，我都有些恍惚，似乎診所中那平靜快樂的日子重回身邊，但是我還是能隱隱感覺到阿迪並不如以前積極，很多時候，他都和我一樣，刻意麻醉自己，故作輕鬆快樂，以回避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診所雖然不在了，但小院仍舊有許多客人，幾乎每日絡繹不絕，有些是阿迪的老客戶，有些也是初次見麵，但他們來找阿迪談心後，走出院子時眉間的愁緒都少了很多。
隻不過阿迪對我的限製卻更嚴了，與以前相比，我雖不再是令他掣肘的助手，卻成了迎來送往、端茶倒水、必不可缺的小丫環，好在我的廚藝不精，否則阿迪連一日三餐也會全部交給我，工作雖不繁忙，但要找到清閑的時候也很難。
在這種簡單的繁忙中，我慢慢忘記了心中的牽掛和煩惱，連那些稀奇古怪的夢境也很少有了，經常一夜無夢，一覺到天亮，或許這種安穩就是我最需要的。
除了每天給老媽定時發一條短信，其他時間手機都關著，陳凱也未尋找過我，即使心裏一直很內疚，我也不願讓陳凱再為我付出不必要的辛苦和情感，或許我也是自私的，在自己崩潰時，急需安慰，但一轉身就忘恩負義，我寧可陳凱認為我就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