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第6節:叔嫂
那個嗷嗷待哺孩子,如今從一個血肉團子長成了一個壯實男漢子。
文化大革命運動來了以後,永祥再也沒有喊過三炮。放學回來後,連正眼子也懶得給。實要說話時,永祥總是稱他“喂!”。
你養人家小呀,人家不尿你老喔!床上睡男人嘴裏不時嘮叨著,心裏漸漸由熱變涼。
這個男人是白果村大財主凡老爺老末拖小夥,排行老三,村上人管他叫凡三炮。關鍵是這個男人一生做了三件大事,都像煙火炮仗似一放一響,火藥芯子味一散,紙炮花一落地,就完毬了事。
頭一炮,十七歲時為了二哥與春兒提親事,憋氣同凡家決裂,跑去參加四軍。軍帽沒有頂上幾天,趕上和日本人打仗,結果槍一響當了逃兵。
第二炮,日本鬼子投降後,兄弟仨去上海闖世界。結果兩個兄長都發了財,做了官,成了有頭有臉人物。唯獨他隻會哼哼小曲,寫寫畫畫,身上還染上了花柳病。
第三炮,人家風風光光娶妻生子,可他卻光棍一個撫養大哥落下種,還愣讓人家永祥衝他喊親爹。反正他現大號叫什麼,村民們已記不大清楚了。提起他,村上人都說這人沒多大出息,沒有多少說相。
頭一次見到三炮時,春兒是凡家私塾學堂裏。她和他坐一條長凳上,聽父親講三字經。
父親家族是個書香門戶。族裏人以教書和衙門裏當師爺居多。古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十年寒窗苦,換來銀兩酬。當官為人父母,教書為人師表,所以吃個香嘴兒,睡個甜妞兒,倒也隨心所欲。家族裏男丁太旺盛,滿眼都是帶把子,院落裏彌漫著一股騷腥氣。兩條腿雌性和四條腿母畜到了這裏都趕緊掉頭繞道行走,生怕被陽氣蜇幹了陰柔。
春兒是這個家庭老末拖姑娘,上麵還有五個光啷頭哥哥。這個老末拖姑娘是父親上一戶人家當私塾先生時,腿襠子沒有把持得住,與主人家梳頭兼上床娘姨**偷歡時落下種。見是個女孩兒,父親稀奇不得了,視為自己眼睛珠子。
後來東窗事發,東家覺得老爺和夥計合睡一個女人,東家顆粒無收,反倒夥計有了收成,顏麵上掛不住,所以沒等孩子落地滿月,就辭了這個道行蠻深私塾先生。而後,應凡家之邀,父親來到了白果村當私塾先生。這樣就把她們娘兒倆也一道帶了過來。
春兒娘被納為三房。好大房和二房都死得早,入門後為大,沒什麼閑氣好生。是短命,春兒五歲那年歸了西。此後,父親是百倍疼愛,不僅給她吃好穿好,還教她識字斷句。
窮養兒子富養女。父親常說女兒要富著養,將來眼睛皮子看人才會高。吃過了嘴不容易饞。穿過了眼不容易紅。用過了手不容易伸。所以長大了不會輕易遭男人騙。到了出嫁時候,才不會把男人當個稀奇寶,拾進藍裏就是菜。
凡家三個兄弟中數老三對她好。她也喜歡和凡家老三粘一起。春兒是十六歲時過門。丈夫卻是凡家二小夥。同床沒有幾日,男人就開始冷落了她。再後來,二小夥出門闖蕩去了,一走數年,沒了音訊。
落葉歸根。父親告老還鄉時,要她跟著一同回徽州老家。她死不應允,守著空床,等待以身相許凡家二小夥回來。
全國解放那年,安徽老家同父異母大哥來過白果村,說父親得了癆病臥床不起,死前要一定見上她一眼。她人還沒有進老宅,父親就閉眼嗚呼了。後來因她婆家成份高,娘家人與她斷了往來。
實行公私合營,凡家兄長們移宅去了香港、台灣。隻有三炮抱著大哥私生子回到了白果村。他把孩子交給二嫂春兒撫養,自己則住公社小學裏,教音樂圖畫課。到了“四清”時,三炮被蹲點“四清”工作組裁了職,回村當了牛佬倌。
文化大革命開始了,耕牛是農家之本,怎麼能讓地主兒子飼養?再說養牛活計鄉下可是一件輕鬆美差,要留給年老體弱貧下中農來幹。這種黑五類主兒隻能罰到大田幹力氣活,鬆癱他筋骨。讓他們白天隻曉得幹死活,晚上隻曉得睡死覺,沒有一點時間和力氣去想搞資本主義複辟。於是,三炮被趕出牛棚,與春兒共宿一個屋簷下。沒多久,他就上了二嫂床鋪。
春兒見他可憐,也就半推半依隨了他。
這舉動村裏倒沒引起什麼騷動。村民們同情春兒。當初就不該嫁進凡家門,不該讓凡家二少爺破了身,又由著他性子,把她當破碗碴子給一腳踹了。六十年代生活困難時期,一個女人家苦撐著為公婆送了終。自己沒有開過懷,還要省吃儉用,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別人種。村上老輩們說春兒是菩薩娘娘轉世。
同輩裏不少男人,沒少打過春兒主意。不求明媒正娶,隻圖風流活。政治掛帥年代,成份高問題,一旦遇上男人們褲襠裏尋活時,倒也不成個問題了。黑燈瞎火,什麼成份不成份,惟有男人那裏東西是至高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