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孩子, 美的幾乎能讓這邊城裏,甚至這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抬不起頭來。

但若是一個男人已經害怕自己快要死掉怕到幾乎瘋狂的時候, 再美的事物,也無法令他升起憐香惜玉的心思。

因為對人來說, 生死關頭, 永遠是自己在第一位的。

而對於一個瘋子來說, 長得再美和長得再醜, 都沒有意義。

他隻會恨這世上的所有一切都在阻攔他,都在鞭打他, 都在令他痛苦和不快活。

不過公孫斷還沒有完全瘋到喪失理智,所以美醜對他還是有些影響——那事物越美, 他就越是憤恨。

“你看起來很累了。”阿嬋溫和的看著他, 慢慢的逸散出了自己的精神力,探入對方大腦,連接上了對方的意識雲。“為什麼不安靜一些, 坐下來好好的喝碗酒呢?”

公孫斷狠狠地瞪著她,宛若魔神一般凶惡又狠厲,大廳裏的其他客人都退入了角落,心驚膽戰的看著這一切,不敢發聲。

而就在此時,這巨人忽然扣緊了腰間的彎刀,幾乎就要拔出刀來,朝著麵前的少女一刀砍下。

可是阿嬋毫無懼色,她甚至柔美的微笑了起來, “我請你喝酒,不要你出錢,不過,如果你願意請我,那當然也可以。”

這輕柔的聲音,令公孫斷的呼吸粗重了起來,他那銅鈴般的大眼中時而凶光四溢,時而晦澀暗淡,像是有兩個人在腦海中激烈的拉鋸,想要掌控他的身體。

最終,他就像是被馴服了的猛獸,猛地轉身,重重的坐在了傅紅雪身旁的桌子上。

蕭別離慢慢的抿了一口杯中的好酒,眼神中卻流露了一絲驚訝,好像沒有想到這樣的少女,竟然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阿嬋還是站在那裏,她微笑著,單從外表來看,依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少女,但她的體內,卻似乎蘊含著另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

她轉過臉來,朝著蕭別離道:“這位閣下的酒,都算在我師兄身上。”

說到這裏,阿嬋環顧了一圈,眨了眨眼睛道:“我師兄呢?”

蕭別離笑道:“大概去找羊去了。”

“找羊?”阿嬋微微一愣,“他找羊做什麼?”

而就在這時,傅紅雪卻好似已經無法再繼續忍耐下去的衝了出去。

他雖然跛了一條腿,可他的輕功卻不輸任何人。而且那身法十分奇特,十分輕巧,又十分優美——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掠出了好幾丈遠。

阿嬋連忙跟著追了出去,她喊道:“傅紅雪!你要去哪裏!?”

但他已經翻身上馬,疾馳而去,可他將將快要駛出長街的時候,卻好似聽見了她的喊聲,而突然勒馬而回,朝著阿嬋衝去。

少女站在長街街心處,這才看清傅紅雪搶的這匹馬,正是公孫斷騎來的。

她忍不住莞爾一笑,卻對疾衝而來的駿馬毫無畏懼之色,仿佛無比篤信,馬上的人絕不會讓這匹馬傷到自己。

而傅紅雪的視線仿佛已經在燃燒,他朝著阿嬋伸出了手,喝道:“上來!”

他的語氣有些粗暴,不過阿嬋並沒有在意。她伸出手去,便被帶上了馬背,朝著草原衝了過去。

阿嬋坐在傅紅雪的背後,緊緊的環繞著他勁瘦的腰肢,於是也能很輕易的感覺到,他正在劇烈的顫抖。

阿嬋忍不住收緊了手臂,用力的抱緊了他,似乎想要借此來抑止住他心中那強烈的激憤。

她緊緊的抱著他,而他用刀鞘拚命的擊打駿馬,好像將這匹馬當成了公孫斷一樣,發泄著心中的怒氣。

他本就快要忍到爆炸,如今再不發泄,就隻怕會要瘋狂。

阿嬋默默的抱著他,陪伴著他,就這麼一直從黃昏奔入了黑暗的草原,迎來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是傅紅雪最熟悉的黑暗。

他寧願這世上永遠沒有太陽月亮,也永遠沒有群星閃爍,他寧願這世上永遠黑暗。

疾風刮在他的臉上,風冷的像刀,卷起沙塵礫石,撲在他的麵上,他卻沒有閃避。

連那樣的羞辱他都已經忍受,世上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用力的抓著馬鬃,用速度發泄著自己的痛苦與辛酸。

忍耐!忍耐!無數次的忍耐!要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他咬著牙,牙齦已經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