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地白, 冷露無聲。
在剛剛比鬥過的庭院中,金色的桂花被無情的暗器與謝知非的氣旋卷落了一地,更稱孤天高月寂寥如霜。
長歌水榭中,星紗飄動似漢河, 飛螢入簾,點點若星辰。
水榭中的謝知非靜靜的看著無情,那模樣似乎在揣摩無情這句話中的真假。
半響之後, 被嚇得腦子裏一片空白的謝知非終於找回自己的理智,淡淡的開口, 他的臉上充滿了疑惑:“你說冤枉?”
“沒錯,冤枉!”無情點點頭, 李齡從被指通敵賣國到負罪潛逃不過一日, 而這一日的時間李齡就消失了,連他都查不到半點足絲馬跡, 可見這件事絕對不是表麵那麼簡單。
但凡不簡單的事情, 無情都會查看一下, 然後無情發現,這件事已經不止是不簡單:“謝門主有所不知,李齡在出事之前一直是傅相手下的幹將, 雖說不是傅貼身相心腹但也覺得受傅相重用。這樣的人如果出事, 傅相一定會想法保他。可是恰恰相反的事, 傅相不但沒有保他,舉發李齡通敵賣國的人就是傅相。”
這比太陽從西邊升起來還要驚悚!
無情頓了頓,繼續對謝知非說道:“傅相為人……”無情嘴角翹了一個極其冷漠的孤獨, 雖然沒說,但卻也顯得嫌棄:“我即便什麼也不說,謝門主應有所耳聞。因此,我懷疑李齡一定是知道了傅相不可告人的秘密,並且這個秘密會威脅到傅相現在的地位或事傅相的生命,所以他才會下殺手。”
無情相信,如果他能將這個秘密找出來,說不定就可以板倒傅相這個大宋最大的蛀蟲,因此無情隻將這件事同自己的師傅商量了一下。
諸葛神候在知曉無情的推斷後,也認可無情的結論,並且將人選擬訂在了顧惜朝的身上。神候最終的決定是由無情來試探謝知非,讓自己去試探顧惜朝。
這簡直是百分百正確的推理,完全沒有邏輯錯誤卻又天馬行空沒有半點可以捕捉的痕跡。
仿佛置身破案現場的謝知非一眨眼,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所以……”
難不成整個逆水寒裏麵,戚少商能驚險不斷又順利得不可思議找到魚池子,並且最後諸葛神侯機緣巧合用神功將傅宗書一切宣之於眾並不是巧合?
還是說戚少商這娃子在各方陰謀詭計之下,在無極連環套之下,爆發幸運值一路過關斬將最後成功通關?
無情禦著自己的轎子,來到水榭邊上,星紗貼在他臉上更襯他眉目俊雅: “這件事傅相做得非常隱秘,陛下也信了傅相是一心為國,這才忍痛揭發自己的幹將。而我們的人無論如何都查不到原因,但是李齡已經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和師傅都擔心他已經遭遇不測。我們有想過暗派其他誌士,可是傅相知道我們盯著他,一直防備頗深。”
說道這裏無情停頓了下。如果蘇夢枕不離開的話,曆來憂國憂民的蘇夢枕才是無情心中最好的人選。
無情閉了閉眼,斯人已逝,多想無益。沉默了一會兒的無情將好友從自己腦海中清除出去,這才睜開眼睛,誠懇的看向謝知非。
現在任何一個可能有問題的人傅宗書都不會用,所以這讓無情他們非常被動,但是顧惜朝不一樣,顧惜朝是傅宗書自己相中的,如果顧惜朝願意為他們臥底,那麼一切都將迎難而解:“我們需要顧長老。”
謝知非已經完全入了無情的跟著無情的步伐跟著無情走了,隻是這不妨礙謝知非保持自己的名士風度,語氣淡淡的追問:“為何一定是長老?”
想想顧惜朝追殺戚少商的整個過程,幾乎是遇人殺人遇城屠城,半點退路都不留。
如果顧惜朝同意為臥底,指不定顧惜朝還會變本加厲。如果這樣的話,在事成之前顧惜朝身上會背負許多罵名,即便一切真相大白,顧惜朝依舊會被許多人痛恨,這件事會讓顧惜朝陷入某種程度上的危險。
謝知非皺眉:顧惜朝陷入危險也就是變相的讓長歌門陷入危險,長歌門陷入危險就代表著任務完成不了,謝知非拒絕!
但是無情不這麼想,無情隻覺得有謝知非這樣正直的門主,長歌門的門風必定不同其他門派,那個與他素未謀麵的顧惜朝怕也是心中磊落、不計個人得失的人由這樣的人來探查傅宗書的秘密一定不會有問題。
無情歎了口氣,對謝知非說道:“傅相是這一屆考生的主考官,從這一點來說,顧長老也算得上是傅相的門生。而近些年來,傅相一直在網羅新入朝廷裏的人為他所用,顧長老無論是自身才學還是坎坷身世都會被傅相相中,據我們所知,傅相已經在想法招攬顧長老了。”
謝知非頭都快暈了:“……”
——雖然無情說得似乎很清楚,可是他還是不太聽得懂!
無情見謝知非不說話,以為謝知非是不放心顧惜朝的安全,立刻有劈啦啪啦說了一堆,向謝知非保證顧惜朝絕對沒有人身危險。
然而謝知非聽得更害怕了,他當然不害怕顧惜朝有人身危險,他怕的是顧惜朝有這麼多後手,被他盯上的人更危險了。
最後無情見謝知非一直不說話,便歎道:“誠如謝長老所說,當今大宋社稷危已,難道謝長門之前所言都是戲言嗎。”
“我隻擔心,會引來更大的危險。”謝知非實在不知道如何同無情說,別看顧惜朝斯斯文文的,出手那絕對比閻羅還要厲害幾分,根本不給人留退路。謝知非心裏相信,這一次如果戚少商被顧惜朝追殺,有神侯府暗中幫助的顧惜朝很有可以一個不小心就把戚少商給玩死了,自己拿著逆水寒劍領功。
到了那時候,長歌門一定會名動天下,但絕對不是一個比較好的名聲,到時候長歌門的大佬們指不定要給他郵寄什麼東西過來。深受兩個狀態之苦的謝知非意味深長的對無情說道:“長老心中一直懷著兼濟天下匡扶正道的心思,但由於他出身坎坷行事難免極端。此事關係大宋社稷,我擔心若長老答應出手,為大宋故必不會留他人半點生路,我委實怕長老為此事傷了人和。”
無情嗬的一聲,對謝知非說道:“所以我來找謝門主。”
……
萬裏之遙,皇宴之後同傅宗書牽上線的顧惜朝回到客棧,召來自己的信鴿。
顧惜朝好笑的看著桌上的信函,傅宗書以東床快婿為籌碼讓他去辦理通敵賣國的戚少商,事成之後他就是傅宗書的女婿。這似乎聽起來不錯,如果能成為權傾朝野之傅相女婿,何愁手無重權?
隻不過……
顧惜朝冷冷一笑:一朝丞相居然對一個江湖草莽這麼關心,可見諸葛神侯說的沒錯,傅宗書在李齡這件事上一定有問題。
顧惜朝將桌上的信函看完,放置油燈上點燃化作,靜靜的看著那封來自傅宗書的信函化作灰燼顧惜朝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青色的封麵上隻有兩個字《莫問》。
再翻開,第二頁上麵隻有一首許渾的詩:一上高城萬裏愁,蒹葭楊柳似汀洲。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這首詩顧惜朝知道,許渾感慨國家衰落的悲愴。
顧惜朝挑了挑眉,他到沒想到謝知非的武藝居然也同憂國憂民掛鉤了,隻不過人生在世憂千事不如做一世,便再往下翻看,隻見第三頁寫道:學此功者需以武入琴。引氣入聲,共聲和弦,撥弦成曲,憑曲定風。此功若大成,可以琴聲音波撩動對手心脈,能使其陷入幻境難以脫身。
看到這裏,顧惜朝心裏一喜,歎道:“這倒風雅。”
他停下手,將桌上的油燈挑亮了一些,是已決定今晚要挑燈夜讀了。
幾日之後,白水縣的長歌門飛來一隻信鴿。
灰色的信鴿穩穩的停在虞先生的窗外,在信鴿的腳上綁著一根極細的竹管,上麵刻著門主親啟。早上還未清醒的虞先生見到這隻鴿子之後立刻醒了,顧惜朝會一些旁門左道,養信鴿也是其中之一,這隻鴿子是顧惜朝早年養的,虞先生一眼便認了出來,他立刻將竹管帶到了謝知非所在的水榭。
彈琴彈久了免不得熟能生巧成本能,閉著眼睛都能流利的彈一曲高山流水的謝知非當真是閉著眼睛,麵露陶醉之色的錚錚錚。
虞先生見此,一直等到謝知非彈完一曲這才喚了謝知非一聲跨步進入水榭:“門主,長老有信!”
顧惜朝的信?
謝知非看了看麵露急色的虞先生,當著他的麵將竹管打開,裏麵隻有一張薄薄的紙條:機緣巧合,或姻傅相。
謝知非跳過那個或字,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紙條:這個意思,難道顧惜朝成親了?
有錢不用賣藝還沒有被革去功名的顧惜朝居然還能同傅晚晴將紅線牽起來,謝知非難免會懷疑,難不成月老那裏真的有記載,讓人不能逃脫出去的?
謝知非原本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平日裏都盡量能不想多就不想多,隻是一旦想多難免不會想得太多:“……”
謝知非並非無情之人,連續走了過兩個世界,雖然都是笑嗬嗬的過來,心裏卻依然惦記著那些人。謝知非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即便他走了以後也能過得很好,葉孤城、花滿樓、陸小鳳、白飛飛、朱七七、媛媛……這些人,謝知非都希望他們能過得好。
可是這一刻想多了的謝知非心裏一緊,隻覺得:或許這世間真的存在一條看不見的線,無論前麵偏頗有多遠,線上的人最後都會走到線那不變的終點。
謝知非緩緩放下紙條,直覺腦子裏一片空白。
“門主,上麵寫的什麼。”虞先生見謝知非不說話,心裏更是緊張,不由開始想是否是顧惜朝的身份被識破了,現在獲欺君之罪要被問斬,
見謝知非一雙眼睛無神的看過來,虞先生心裏更急了,聲音難免重了一些,對謝知非再次問道:“惜朝他難道有危險?”
謝知非一個激靈,從那種空寂的感覺裏脫身出來,終於不再繼續亂想。謝知非被自己嚇得不行,心中不斷安慰自己這隻是無情他們安排的一步棋,自己一個無神論者肯定想多了這才好過一些:“長老要去做臥底,讓我們先做自己的事。”
謝知非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的糾纏,隻得轉移話題道:“虞先生,不知門中書卷整理得如何了?”
長歌門作為一個新建的門派,百廢待新,僅僅是書院藏書這一塊,便讓兩人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