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都站在黑暗裏。
吟遊詩人赤.裸著睡在密閉的房間正中,就在不遠處,拋卻了衣物的束縛和世俗的羞恥,那麼安靜、純潔、一塵不染,平日上翹的嘴角在痛苦和甜蜜並存的折磨中拉直,在昏暗的魔法燈下,那張溫和英俊到稱得上油滑的臉卻那麼冷硬和鋒利,仿佛染上高貴和不可直視的輝光。
吟遊詩人一向是富有親和力的,無論和他說話的是貴族還是平民,是智者還是傻瓜,無論對他是頤氣指使還是尊敬有加,他永遠那麼鎮定和親切,看你的眼神裏滿含笑意。
但奧古斯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他,至少不是全部的他。
他們在還未見麵的時候就熟識已久。
他是如此的強大,可他幾乎沒有什麼交惡的敵人;他擁有如此的盛名,可令他出名的居然是歌唱而非武力;他衝在戰鬥的最前線,可總是慷慨地送出功勞;他行走於危險的禁地,可他的目的隻是去看那些風景;他對受難的女人傾盡全力,可他與她們之間卻沒有絲毫風流韻事——
他是那麼高尚和風雅,眼裏全是快樂和愛,和傳說裏的一樣,不負盛名。
但不知為什麼,在他微笑著的時候,奧古斯都總覺得他的笑容裏還有別的東西。
而現在吟遊詩人正□□著睡在那裏。
奧古斯都細細打量他,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眉間、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耳廓、他的下巴,弧度如同山巒,卻又水一樣柔軟;他觀察他凸起滑動的喉結,因為幹澀而格外困難的吞咽聲;他一遍又一遍用雙眼測量他青筋畢露的脖頸、他寬闊的肩膀和修長的鎖骨,那些衝破堅韌肉.體突出體外的骨骼和筋條;他的目光停駐於他急促起伏的胸膛,收放的腹;他屏住呼吸,看著他細窄有力肌肉均勻的腰,像一尾靈活的魚;他的眼睛巨細無遺地掃過他長而直的同樣緊繃結實的腿,他寬大的腳掌和緊扣的腳趾。
他的身體遍布薄汗,奧古斯都以眼神舔舐,貪婪得不知疲倦。
直到吟遊詩人呻.吟著醒來。
奧古斯都似乎在那雙蒙著水霧的瞳孔中看見帶著水霧的自己,但他知道自己站得足夠遠。
那隻是他臆想中的幻影。
他有些恍然地驚覺吟遊詩人擁有那麼一雙清澈如嬰孩的碧綠眼瞳,於是任何時候他看著旁人的眼神都叫人誤以為自己被珍重——像鏡子真誠地映照出鏡子前的人像,可吟遊詩人又進行了適度的美化——你要沉浸在他的眼裏,為他眼中的自己而沉迷。
這是假象,奧古斯都想,這是謊言。
他在黑暗裏,看著光芒下的吟遊詩人,看他脫去了淡定從容的外殼,流露出掙紮和混亂;他看著他茫然地注視四周,在發現床上的女孩兒後窘迫地曲起一條腿……但這個姿勢像是對奧古斯都敞開了展示身體,吟遊詩人腿間膨脹的欲.望被劃分出塊狀的陰影。
毫不晦暗,明亮、大膽,純粹顯露出肉.欲的軀幹,和尚存清醒的眼睛。
奧古斯都哆嗦了一下,某種未知的不安在頭頂盤旋,熱潮呼嘯而來。
但他不害怕,因為皇帝是絕不會軟弱和恐懼的。
“夜安。”他仿佛掩飾般說,在吟遊詩人轉頭前走近。
近了,更近了。
他清晰地看見吟遊詩人的眼睛裏印出一層屬於自己的薄影,於是不受控製的,心底浮起巨大的滿足。
“……啊,是……陛下啊。”吟遊詩人半張著唇說,露出唇內濕潤而鮮紅的一縷。
奧古斯都覺得自己被攝住了。
他在這之前見他的次數寥寥無幾,卻次次都驚心動魄,以至於想起對方時那感覺是如此魂牽夢縈。
“自然。”奧古斯都聽見自己說,“隻有神能同時製服你們兩個人,但對我來說就輕鬆很多。她不能違抗我的命令,所以我隻需要再稍微使用一點技巧——不必擔憂,你們的友誼依然堅固——她所得到的指示,就是在服用藥劑後帶你到這個房間。”
萬無一失,皇帝想,結果隻能有一個。
“她知道……?”
她當然知道。
奧古斯都說:“這正是她同意的原因。婚姻是足夠束縛你的方式,而你將為我所用,甚至這種方式不會傷害任何人。”
姻親。然後誕生子女後代。對吟遊詩人這樣的不安定的浪子來說,是最為穩妥的掌控方式。他心知事不至此,至少此刻,吟遊詩人更不會為婚姻屈服。
他會寧願做個臣子。
“可……”
啊,可她為什麼會答應?她一力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家族,她力排眾議轉投他的麾下,她那麼理智、強勢、美麗,她的情人最終都被她踩在腳下,她一直不妥協她的婚姻——可她為什麼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