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一張白紙,他什麼都看得見,未來對他來說是無限的。”艾布特小聲回答道,“但是他看到王以後學到了遠超他能接受的一些……東西,他不能再假裝忘記它們,他的無限有了定義的範圍,因為他得到了太多答案,不能再保持發問——起碼在他消化完他得到的答案之前。他原本擁有所有的新的世界,但見到王之後,他的一部分被王重塑了。”
“你說得太深奧,安娜聽不懂。”西奧洛說,“簡單解釋一下,比方說,他見過精靈王之後,我們在他的眼裏都不夠美了。強烈的刺激會讓他的感知鈍化,他會忽視很多東西,但那些原本是他看得見的。”
特蕾莎說:“那叫審美疲勞。他正在反思,並且為此而痛苦。”
安娜說:“所以他覺得他剛才彈的曲子還不夠好?而且他是在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情難過?”
“他覺得那不是他的曲子,是屬於王的。”艾布特說,“以及,是的,他還覺得那首曲子不夠好。你不能說這是一件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因為事情正在發生。”
安娜說:“我覺得他想太多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沒腦子,安娜。”西奧洛說,“如果我是你,不會隨便談起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你了解音樂嗎?你隻會聽,有些你聽都聽不懂。”
艾布特則說:“想太多?誰說不是呢?頂峰、阻礙、僵局……我們年輕的時候不也覺得這些都牢不可破嗎?像一座永遠跨不過的高山。他隻是太小了,把事情都想得很簡單,又把自己想得太渺小,所以被嚇住了。”艾布特笑起來,溫柔又縱容的樣子,“不過看小孩子犯傻也別有趣味。安娜你小時候練箭……”
“喂喂喂喂喂!”安娜叫起來,“我那時候可小了!你們小時候就沒哭過?”
西奧洛說:“你哭起來特別醜。”
特蕾莎淡淡地說:“沒有。”
艾布特但笑不語。
另一邊,文卿哭得累了,還要抓著精靈王的肩,不肯把頭抬起來:“我好困啊。”
“是時候回去休息了。”精靈王答道。
“我不起來。”文卿小聲說,“這裏人這麼多,他們肯定要笑我。”
“你不像是會考慮這些的人。”精靈王說,“而且也沒人會笑話你,哈利,你會笑話小嬰兒尿褲子嗎?”
文卿抗議:“這不一樣!”
“在我們眼裏沒什麼區別。好了,起來吧,我保證沒有人會笑。”精靈王掃視四周。
所有的精靈都忍著笑低下了頭,大廳裏忽然間又響起了樂音,精靈們又翩翩起舞。西奧洛向安娜伸出了手,安娜翻了個白眼,一邊抱怨著“老天我為什麼要和一個老是拆我台的人在一起”,一邊喜笑顏開地把手遞了過去。
他們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又很快被人群淹沒。
艾布特和特蕾莎站在一旁看著,艾布特忽然笑起來,轉頭對特蕾莎說:“你別看他們老是吵,當初安娜哭的時候,過來哄的人就是西奧洛。”
“哇哦,真不錯。”特蕾莎悻悻道,“你留在這裏就是為了嘲笑我孤家寡人?”
“不,我是說,他們花了三十年才在一起。”艾布特說,“爭吵是他們相處的主要方式,你真該看看那時候他們吵起來有多厲害,尤其是安娜,她生氣起來我都不敢靠近。”
“那不重要。”特蕾莎評價道,“他們現在相處得很好。”
“對啊,人總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確定自己到底愛不愛對方,精靈花的時間通常會更長。”艾布特說,伸出一隻手,“我們可不能幹看著,美麗的特蕾莎小姐,可否與我共舞?”
“當然,”特蕾莎把手交給他,順便吐槽,“謝謝你沒什麼用的安慰。”
他們也滑入起舞的人群之中,但這抹鮮豔的大紅色並不容易被人忽略,遠遠的,依然能夠聽到他們若隱若現的交談。
“我以為我安慰得很隱晦。”
“是挺隱晦,不過我經常需要分析和我說話的人究竟有什麼意圖,所以我習慣了分析對方說的話。順便說一句,跳得不錯嘛。”
“我盡力讓舞伴不覺得丟臉。”
精靈王半攬著文卿在精靈們的舞步中穿過,他想把文卿送回房間,但文卿揪著他不放手:“我想跟你一起睡。”
他依然是那副臉紅紅的樣子,眼神濕潤澄澈,精靈王卻覺察到有什麼不對。
“你今晚喝了多少,哈利?”
“二十三杯蜜酒和十四杯果酒,一共三十七杯。”文卿說,很認真地總結了一下,“我喜歡蜜酒一些,甜味很清淡。果酒配烤肉很棒,但是烤肉也甜,所以連著喝好幾杯會膩。”
“……如果我是一位女士,問出‘要不要一起睡’的問題之後,你就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親愛的哈利。”
文卿認真地回答道:“你不是,你沒有胸。”
精靈王被嗆住了。他用一種全新的眼神看了文卿一會兒,表情又好氣又好笑,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把文卿往他自己的房間裏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