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在精靈王的懷抱中睡著了。
他很少睡覺,卻總是能夠在睡下之後很快就睡著。可即使這樣, 往常他也睡得不會這麼快, 幾乎是一閉上眼就陷入半昏迷一般的深眠。
或許是睡得太沉了,他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都快要睡傻了, 眼前的一切都昏黃如舊報紙的邊緣。
不用去看, 文卿都知道精靈王不在房間裏。
他覺得頭腦不怎麼清醒, 躺在原地勉強思考了一會兒精靈王做什麼去了, 沒得出結論, 索性把這個念頭丟開, 撐著上半身坐起來。
寢宮中的氣氛很不對勁,那些精靈族特有的生機勃勃的迷人氣質忽然間就無蹤無影, 可文卿迷迷糊糊的,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讓這裏那麼不對勁。他徒勞地左右四望,卻不明白自己在尋找什麼。
觸目所及都沒什麼不對的,無論是木床邊的綠葉還是掌下富有彈性的觸感,亦或者周圍的桌椅木櫃、木牆表麵, 看上去都和他入睡前毫無差別,但文卿就是覺得哪裏不對,非常不對。
微妙的違和感折磨著他敏感的神經,文卿睜大眼睛四下掃視, 暈暈乎乎的腦袋漸漸變得清醒。
說不清現在是什麼時間。不是白天, 因為周圍的光沒有半分陽光的暖意,且十分暗淡;可這光較之月光卻又顯得更為明亮,最重要的是, 這種光裏沒有月光特有的清亮之感。
想也想不出什麼來,文卿索性下了床,結果這一動就讓他看出奇怪的地方在哪裏了——隨著他的動作,周圍薄霧般的黑影紛紛閃避開來。
這些黑影令文卿感到似曾相識,他隻稍微想了想,立刻就回憶起了不久之前的夢。
天邊懸掛的紅月,由扭曲病態的枝葉組成的精靈森林,刺鼻的甜香,奇怪的被窺伺感,還有那些鋪天蓋地地湧過來的粘稠黑影……明明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夢,醒來之後腦子裏卻沒有一丁點相關的記憶。
而現在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又回來了,就像它們從未被遺忘過那樣清晰。
文卿一下子就覺得有意思起來:顯然,此刻他正在夢中。
但為什麼上次他在房間裏睡著,夢裏身處的地點是森林,這一次卻是在哪兒睡著就夢見哪兒?
而且上一個夢的場景可沒有這次的平和。上一個夢怎麼看都是大反派出場才有的氣氛,陰風陣陣不說還怪音成群,整體基調是病變的青紫色和猙獰的血紅色,影子像活的一樣追著他不放,很有幾分恐怖。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些黑影就是上個夢裏的影子。
它們——或者它——看上去比上次溫和得多,沒有探出拉長的觸.手,沒有故意擺出張牙舞爪的姿態,隻是安安靜靜地散布房間。
除了顏色稍深一點以外它和普通的空氣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不動彈,即使仔細觀察也沒辦法被發現。文卿嚐試著張開領域,而在領域中這些黑影就和空氣似的,存在,但又完全不存在。
他不確定它聞起來怎麼樣,他注意到黑影有意識地避開了他,和上次追著他跑的態度迥然不同。
雖然上次它也沒怎麼認真追著他跑,而且在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應麵前表現得相當有趣。
不管這個不知名的生物是什麼,有什麼目的,至少有一點文卿可以肯定:它並非與他對立。
隻要能確定這一點就夠了,隻要沒什麼不可調和的種族矛盾,他就不覺得對方需要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