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遠了的文卿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旁人總為他感到憂心的, 不管是特蕾莎、艾布特, 還是蒂恩托,所有人好像都覺得他是個易碎品。
他當然知道他們不曾表露出來的心情,他總是知道這些,與觀察力無關,僅僅是憑著他天性的敏感。
敏感——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直覺, 不需要推理, 一擊中地, 就好比當初文卿在叫罵、葷話和醉酒後無意義的咕噥聲裏找到了唯一一個悶悶不樂的傑克, 他的眼神筆直地投向對方,而不需要任何分析和搜尋。
他平常並不掩飾自己的敏感,或許就是這份敏感令他顯得脆弱。
而敏感的人總是脆弱——這句話不啻於真理。
可我其實並不真的非常難過,沒有難過到絕望的地步,文卿想。
他自由自在地穿過陽光明媚的索拉森林,身周環繞的風引逗得樹木間的光斑閃爍不停,食草的小動物們機警地抖動著耳朵,直立起上半身左右環視, 卻找不到他的身影, 這家夥早就跑遠了;幾個高階魔獸倒是隱約感覺出文卿路過它們的巢穴, 可文卿的氣息它們早就記住了,知道這個人類是和精靈們一起巡視過森林的,不會傷害它們,所以也隻是懶洋洋躺在原地,唯獨那隻長大了不少的藍喉雀比爾鳴叫了一聲。
它婉轉的啼鳴清亮而悠長, 像是一片涼爽的小溪。
文卿遠遠回頭望了比爾一眼,沒有停下腳步。他從格維西山地的這個山頭跑到那個山頭,一路上摘花折草,一不留神就在背包裏塞了大捧大捧的花草,於是他將開得絢爛的花兒揮灑在途經的某個破舊村落。
這些窮困潦倒的人感受到一陣狂風——這些飽受格維西山地多變天氣折磨的人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仰起臉觀察天空,婦人走出家門招呼小路上嬉笑玩耍的幼童。一切都訓練有素、秩序井然,人人臉上都帶著嚴肅,但他們等來的卻不是暴雨、大雪或冰雹,從天而降的,先是一股帶露水味兒的芳香,而後是盛大的花雨。
亮眼的寶石藍和強有力的正紅色顯得飽滿而斑駁,浪漫的淡紫和甜蜜的中粉攪合出少女的清純,青色和白色組合在一起時素雅冷淡,卻又不失莊重和親切;深綠色、灰綠色、草綠色、果綠色、碧綠色、嫩綠色的大小葉片中和了花雨的衝擊力,又交相輝映,將彼此的美感都提升了一個高度。
這場花雨下了許久,地上的人們伸出手接住從天而降的花葉,麵麵相覷,表情由錯愕轉為訝異和驚喜。
小女孩兒們扯開裙擺兜住五顏六色的花,男孩兒們哄笑著散開了,四處瘋跑;年輕男人鼓起勇氣向年輕女人求了婚,顯然是成功了,新人在花雨中擁吻;為了避災衝到自個兒老婆孩子身邊的中年漢子忽然有些不自在,心想這醜婆娘一大把年紀了,還學小姑娘臉紅拉他的手,掙了兩下,一把子打獵幹活的力氣卻泄得幹幹淨淨,軟綿綿的被自家醜婆娘擒住了。
即使貧窮,困窘,長得不美,人們追求快樂的本性又有什麼不同?
文卿一邊走一邊心情極好地取出小木笛,吹了一曲歡快的小調。
他一路向西,走到格維西山地的盡頭。更往西是廣闊平坦的平原地帶,草原獸人以群落的形式占據著這片土地。
人類將這片草原命名為“阿拉伽”,取自草原獸人對家園的稱呼,在草原獸人的語言中,“阿拉伽”意味著“永恒”。瓦蒂草原上隻有一條河,自北向南的河流主幹周邊無數條支流彎曲盤旋而出,在草原中縱橫穿梭,而這條河名“瓦蒂”,意為“仁愛的母親”。
仁愛的母親河滋潤著永恒的平原——不管是森林獸人還是草原獸人,思維都是一樣的直接,美好的寓意也十分簡單粗暴。
在皇帝駕臨阿拉伽草原之前,這塊領土曾經是草原獸人的驕傲,他們相信任何強敵都無法攻破草原的防線,草原會是他們永恒的自由樂土。
雖說皇帝把他們的臉打得很慘,但這種信心並非狂傲。
阿拉伽草原氣候惡劣,春冬幹旱,夏季有暴雨和洪災,瓦蒂河被稱為“仁愛的母親”,但實際上一點也不仁愛,幹旱時常有支流幹涸,雨季又有無數支流改道,河流分布情況堪稱千變萬化,年年月月都不同。
在這種環境中如魚得水的草原獸人部隊以驚人的機動性著稱,群體作戰配合精妙,單兵作戰迅猛神速,以強打弱的時候暫且不說,以弱打強時他們的戰鬥風格深得遊擊戰的精髓:靈活流動,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