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要是用鑒賞一樣的眼光來評判,這音樂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太喧雜, 太散漫, 吵吵嚷嚷毫無主線。重鼓聲轟隆隆, 沙錘聲叮咚咚,響板聲啪噠噠, 三種不同的音色胡亂地混在一起, 有一搭沒一搭的, 隻是勉強保持在同一個節奏上。

這音樂聽的是什麼?它不屬於任何一種音樂流派,沒有激蕩的和聲與爆炸性的對立, 這三種單調的樂器完全無法展示音樂世界的浩瀚,它也不符合現今的人類,尤其是那些貴族們,對於音樂的定義——光明,高雅,有序,快樂和悲傷都要克製矜持。

你聽獸人們的音樂,隻聽得見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乃至於樂器發出的聲音都會被掩蓋在他們的談笑和舞蹈的腳步聲裏。

所有聲音都是哄鬧的、躁動的, 亂糟糟地攪合在一起, 像一大鍋加了各種肉蔬調味的粥,所有食材的味道都混雜不分。

然而他們的音樂就是這樣, 所有的聲音就是要混在一起,主次不分,毫無規律, 隨心所欲。

在這樣一個開闊的草原上,音樂從來都不是主體,它隻是獸人們生活中的一味佐料,它囂張狂野漫無目的,你聽起來覺得太奇怪了,可聽著聽著,你的肩膀不自覺地開始聳動,你的腳步下意識地合上了重鼓的節奏、沙錘的節奏或者響板的節奏(這三種樂器有時確實不在同一個節奏上),你的身體輕輕晃動甚至你自己可能對此毫無意識。

它聽起來荒誕不經,和常規的認知不相符,可誰都要承認,這音樂和草原獸人的一切都很相襯。

這樣的音樂在文卿的世界裏被統一定義為地域性音樂,而地域性音樂的官方前稱是民族音樂。

民族大融合之後,民族音樂的稱呼被取消,但考慮到這些音樂的獨特性,即它們所具有鮮明的特點,且隻有在特定的環境中表演才具有最高的藝術價值,這類音樂被單獨劃分出去,獨立於一套完整的音樂係統之外。

文卿側耳聽著,有些入神。

獸人們快樂的舞蹈讓整個地麵都顫動起來,巨大的篝火將他們的臉龐照得通紅,他們的舞姿充其量隻能說是肆意地扭動身體,但因為獸人們都是絕佳的戰士,你也很難違心去說他們跳得很難看。

那是一種力量感,就像你在健身房裏看到的壯漢舒展身體,那身賁張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緩慢地鼓起和鬆懈,然後他舉重、臥推、長跑、遊泳,他在長久的訓練中掌控了自己的身體,他永遠知道自己是在使用哪一塊肌肉,所以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幹淨果決,且恰到好處。

而那就是獸人的舞蹈。無論男女,他們的舞姿都是一樣的陽剛,幾乎看不到任何陰柔的成分。

火光中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遍布茸毛,隨著他們肌肉的律動,那層毛發也如波浪一般起伏。

“你這次不叫她‘吉莉安姐姐’了?”文卿說,“我就說嘛,你年紀可不比她小。她喜歡你這麼叫?‘姐姐’?噢這可真是太‘吉莉安’了。”

圖杜一愣:“你知道我比她大?”

“知道啊。不難,看牙齒就行了。”文卿向前傾身抬起圖杜的下巴,用指尖輕輕拍了拍他的顴骨,“從這裏就可以看出來。”

他的指間濕漉漉的,又湊得太近了,說話間酒氣彌漫。

圖杜有些緊張,他推開文卿的手,後退了一點,“你喝醉了嗎?”

“嘿!你們怎麼老這麼說?”文卿嚷嚷起來,“隨便什麼人,我一喝點兒酒,就問我是不是喝醉了。聽著,我沒醉。我就是喝了酒之後情緒會有些,呃,激動。”

圖杜飛快地點了幾下頭,弧度很小但節奏很快,看上去就像他整個人上上下下地哆嗦了一會兒。

點完頭之後他就很緊張地又靠近了文卿,問他:“要我帶你回帳篷休息嗎?回去喝點水再睡吧,我馬上給你弄點熱水。”

文卿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做什麼?我不回去,現在時間還早得很,大家正高興著,幹嘛要回去。我不回去。”

停了一下,他又出神地端詳著圖杜,麵上露出非常認真的神色。

他的表情太認真了,圖杜被他看得有些懵,又不敢躲開。他和文卿對視了幾秒,隨後文卿伸手摸了摸圖杜挨近他的臉,誇獎道,“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你真的喝多了。”圖杜哭笑不得地說,想要扶他離開,“跟我走吧。”

“跟你走?不不不,我不走。就算有誰要走,那也是跟我走才對。”文卿嗤嗤地笑起來,揮了揮手,拒絕了圖杜的靠近,扭頭走向了巨大的篝火。

獸人們正圍著篝火跳得起勁,無論是奏樂的還是跳舞的,每一個都累得氣喘籲籲,可一邊累著,一邊又在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們的眼神在夜晚都顯得神秘而且美麗,有一些瞳孔放大了,有一些沒放大,但所有獸人的眼睛裏都閃爍著碧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