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薛蝌岫煙二人於前番也曾有幾麵之緣,大約彼此心中也皆如意。邢夫人先又問過他,知他心下暗許,方一力成了此事的。如今薛姨媽既定了邢岫煙為侄媳,合宅皆知;邢夫人因恐岫煙拘謹,便同賈母商議,本欲接出岫煙去住。賈母因說:“此事不妨。他家哥兒現在外住著,兩個孩子又不見麵,就是姨太太和他一個大姑,一個小姑,怕甚麼來?況他幾人素日又好,日後更加親近了。”邢夫人聞言隻得稱是,便把此事不提。
眾姊妹聞得此事,不免往岫煙那裏賀上一回。湘雲見寶釵寶琴皆在,乃笑道:“邢姐姐如今可不必怕惡姑子了。寶姐姐同琴妹妹原是極好的,素日又都在一處頑笑,自然隻有更好的。”岫煙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見湘雲取戲,隻紅了臉垂頭不語。黛玉見了,恐羞了他,乃悄向寶釵道:“怪道你對他這們好,原來存著這個心思。”寶釵亦笑道:“這丫頭不知羞,你隻見我待他好,難道我待你不好不成?我可是存著甚麼心思?”黛玉聞言麵上一紅,便要來擰寶釵的嘴,笑道:“你越說越沒天理了,我告訴姨媽打你。”寶釵忙笑躲開,道:“你自己多心,倒惡人先告狀。我隻想著——”說到這裏,乃抿嘴一笑,見黛玉住了手看著他,方悄聲道:“我隻想著自己若是個男人,就娶你過來呢!”
寶琴在一旁聽見了,掌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黛玉紅了臉,起身要趕他;寶釵忙跑到李紈身後扯著,笑道:“大嫂子幫我攔著妹妹,他要打我呢!”李紈忙笑將二人分開,道:“你們斯文些兒罷。當著邢妹妹麵上還這們等的,教人笑話。”如此方漸漸地住了。一時幾人坐下,黛玉又見寶釵方才因同自己頑鬧,將鬢上發絲落了一縷下來,乃伸手替他攏上去,道:“你一般也是個姐姐,隻管這們胡說。再有下次,我可不依你了。”寶釵看了他一眼,笑道:“好丫頭,怨不得眾人愛你,如今連我也怪愛你的了。”如此又說笑一陣,方漸漸地散了。
卻說黛玉見岫煙性子恬淡,是個可交之人,故同他交好;如今聞得他做了寶釵的弟媳,倒也歡喜。寶釵平日亦見他雖家中貧寒,父母又韶刀得不像,原有些憐惜之意;又見岫煙為人雅重,知書達理的,又添了些敬重之心,故對他原比其他人又好些。如今卻作成了這門親事,岫煙心中固也遂意。此後幾人雖一切如舊,隻是岫煙未免比先時拘泥些,又恐湘雲再次取笑,不好與寶釵姊妹共處閑語;恰迎春如今也於家中待嫁,邢夫人便令他同嬤嬤一道學這管家之事。二人如今心思約也相同,況性子也有些相似之處,每日一道習學,倒比先前親近了許多。邢夫人因迎春並無同父姊妹,倒也樂得令他二人交好;又密密囑兩人道:“你們如今是有了親事的,雖尚未至及笄之年,也要莊重些兒。旁人倒還無礙,隻是寶玉那裏,他最是愛同姊妹們頑笑的;迎丫頭是他姐姐,還可說得;煙丫頭卻要留心。”二人聞言忙應了,於是岫煙便一意同嬤嬤學起規矩,等閑不往外頭去的;偶爾出去,也不過同寶釵黛玉等人說話。寶玉見此,不免又觸動那條呆心思,隻歎天下女兒為何皆要作親出嫁;眾人聞他這話,亦知他素有這個呆根子的,也都不去惹他。暫且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