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2 / 2)

卻說瑧玉見張嬤嬤出去了,心下又自想道:“當日我瞧那書中所寫,不過對這絳珠仙子有些惋惜之意罷了;這一世卻成了自己妹子,這些年相處下來,方覺那書中言語那裏說得出他十分之一的好處。隻是如今我是他惟一可靠之人,若事不成,不免連累於他;若我事成,卻不免要將這身份公諸天下;縱我二人本自以兄妹之禮相待,卻也難以教天下之人盡信;或於玉兒名聲有礙。”

一時瑧玉想到這裏,乃暗歎道:“古人有雲:‘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原先隻道屆時封了他公主之位,便是尊貴無比;隻是如今想來,總是如此,也難保那起小人不起疑心;當麵雖不敢說甚麼,背地裏少不得流言蜚語。這女兒家的名聲是頂頂要緊的;若有這般話傳將出去,且不說玉兒心下如何,隻怕也難替他再覓佳婿,可不活活坑了他一世?”因又想道:“務要想個兩全之策,既能保他一世安穩,又要全他聲名才是。”是以又打定主意暗自替黛玉籌劃,不在話下。

卻說不覺許多日子過去,又是秋闈將至。柳氏如今身子約已大好,總攬家中之事;隻是迎春依舊臥床,尚未有好轉。佳言自柳氏駁了其納妾之請,便有些懨懨之色,雖不曾在外留宿,卻也不往房中去,隻在書房住下。如今眼見會試之期將近,倒也下意溫習,以待下場。

那廂柳氏覷著佳言這般光景,卻暗想道:“這人之天分卻是有一定的。他前番也曾下意用功,卻也不曾中得舉去;想來這次也難。隻可惜音兒不是男兒,若他下場,有多少考不中的。”恰那日佳音往家中來,娘兒兩個見了,柳氏便笑同他說了此事。佳音聞言也笑道:“母親隻顧抬舉我,橫豎我也是不能下場的,隻自己想想罷。隻是哥哥如今有了嫂子,或與前番不同,也未可知的。”

柳氏笑道:“你不說他倒罷了,若說起來,倒有一場好笑。”佳音忙問為何,柳氏便將佳言前番意欲納妾之事說了,道:“原先要往他房裏放幾個通房,卻隻扭著不應,無非是想妝個清高模樣出來,也好教人瞧著是我這個嫡母苛待了他似的。如今娶了親,還未過多少日子,便動了納妾心思,卻是教我駁了回去。”說著卻又想起了甚麼似的,乃問佳音道:“你同姑爺卻如何?”

佳音聞言,卻略略飛紅了臉,良久方悄笑道:“我兩個卻還算相得,他也並不提納妾之事。我前番略試了一回手段,尋了些不是,要將他一個通房打發了去;他也並不曾說甚麼的,由著我打發了。況他又沒有了母親,如今家中之事卻全由我作主;不過也同在家沒有甚麼兩樣。”柳氏便放心下來,又笑道:“如今也這時候了,你隻顧往我這邊來,還不曾去見你嫂子呢。待用罷了飯,還是去望一眼是正經。若怕過了病氣,隔著門說兩句話便是了。”一時擺上飯來,母女兩個用過了,佳音果然往迎春房裏看了一回,方才回來同他母親說話。

如今將近鄉試,佳言也略知自己之能,是以心下篤定;況如今迎春正在裝病臥床,柳氏見他如此,卻也將心思放於別處去,是以倒難得有些閑暇工夫。如今見柳氏同佳音如此行止,倒也好笑,待佳音出去後,便往迎春房裏去;因見隻有幾個心腹丫鬟在內,便教將簾子拉上,笑道:“快扶你們奶奶下來梳洗,待音兒走時出去送上一送,也好鬆快鬆快。”繡橘聞言忙應是,便同綴錦兩個一道扶了迎春起身,換了衣服;連環捧上一盞桂圓茶來,迎春呷了兩口,便往椅上坐了。佳言見狀笑道:“卻是委屈夫人了。且耐煩些日子;待我中舉回來,夫人便可消閑幾日,換一個人往床上躺著去。”

迎春聞言心中驚駭,情知佳言所說為何人,麵上不免帶出些神色來;佳言見他如此,乃俯身向他耳邊,溫聲道:“娘子不必驚慌。卻忘了他當日害你之事麼?他此乃是咎由自取,縱是老天報應,也隻報應在我身上罷。”迎春聽他這話,前麵卻還罷了,聞得最後一句,忙掩他口道:“不可混說。”佳言見迎春如此做派,倒笑了,自作勢往臉上打了一掌,順勢握住迎春手道:“謹遵夫人之命,再不混說了。”

房中丫鬟見他這般,無不掩口而笑;迎春飛紅了臉,忙將自己手奪將出來,嗔道:“這們大的人了,卻隻顧頑笑。”佳言也笑了一回,方正色道:“我先往外去了。外麵天熱,待人來報再扶你們奶奶出去才是。”繡橘一幹人皆應是,佳言方往外去了。

果然不多時便有人來報道:“姑奶奶要往家去了。”繡橘幾個聞言,忙一邊一個攙了迎春出來;綴錦便教人抬了一張春凳來,將迎春扶至上麵,一徑抬到柳氏院門外,方扶了他下來往裏去。柳氏見他來了,忙道:“好孩子,你身上不適,便在房裏躺著,如何又往這邊來?”迎春微笑道:“妹妹要往家裏去了,我是要來送的。”佳音見迎春麵色不好,忙道:“嫂子快往房裏躺著罷。橫豎咱們都是一家人,講這們些虛禮作甚麼?”迎春聞言,隻笑著應了幾句,終是見佳音登車去了,又向柳氏告了一聲,方往自己院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