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蜨見妹子出去,方對薛姨媽道:“母親知道那死了的秦小相公不曾?”薛姨媽想了一想,道:“可是東府裏歿了的蓉兒媳婦他弟弟?”薛蜨道:“正是他。”於是便將他同寶玉私下的首尾略說了些兒與薛姨媽聽,又道:“那學裏如今且看不得了,甚麼人都進去,那裏還是進學的樣子!那些人都說寶玉同那秦小相公之事,傳得沸沸揚揚,隻瞞了老太太等人罷了,別的誰不知曉!”
薛姨媽聞這話,忙念佛連稱罪過,道:“你姨媽想必還不知道這些子事,若知道了,不定哭得甚麼樣呢。”薛蜨冷笑道:“自己教出來的好兒子,有甚麼好哭的?不過因果罷了。縱姨母知道了,也不過替他遮掩,定然狠不下心管教的。”
薛姨媽素知王夫人性子,知薛蜨此言非虛,又想起王夫人此前多次同自己明裏暗裏提寶釵之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見四下無人,乃悄聲對薛蜨道:“我的兒,有一件事要教你知道。你姨媽年上曾在我跟前誇讚寶丫頭,覷著倒像要同咱們家結親的意思,隻是也不曾明說,我混過去了。如今知道寶玉竟是這們個不入流的,你說說,他可懷得甚麼心思呢!”
薛蜨早知王夫人此意,聽母親這話,乃佯驚道:“竟有這事!他不自己先拿鏡子照照自家甚麼模樣,隻管看了人家的女兒好,就要結親事!”一邊說著,便啐了一口。薛姨媽見他這樣,倒笑了,乃道:“我又不曾應了他,這不老太太還在呢?我覷著老太太的意思,倒是想要把林丫頭配與寶玉的光景。我看那孩子也好,沒得糟蹋了人家。”薛蜨道:“他父親尚在呢,老太太難道越過人家父親做主不成?況咱們平日見他林胤之笑笑的,同那個都斯文有禮,我卻知道他是最難相與的,這事兒且不成呢。”
薛姨媽實則瞧中了黛玉,欲聘與薛蜨,隻是不敢提得,如今聞薛蜨這話,暗道:“林哥兒同蜨兒原好,隻怕將來此事能成也未可知。隻是我這般心思卻不可露出來,到時教人知道了,不但自己沒趣,連林丫頭臉上都掛不住的,就老太太同姐姐那裏,也定然不歡喜,若傳揚出去,反不可得。我隻照素日裏疼他便了。”一時無話。
【薛姨媽這個想法非常正常,就是看了人家姑娘好,覺得自己兒子也可以,想說來當兒媳婦~不過人家薛蜨木有這個意思,薛大哥哥另有別人要娶的~】
上回說到賈珍,同那《石頭記》中全然不同,恐看客存疑,此回便有分解。原來此人也並非賈珍,卻和瑧玉一般,隻不知從那一處來的。他也原無甚麼雄心大誌,不過前世看過兩篇曹公文稿,對此間事宜略有所解。如今他自己成了那榮寧二府第一荒唐人,思及日後抄家情景,不免栗栗,自然約束起來。先是將賈蓉嚴加管教,暗地裏教尤氏照管惜春可卿;又想這尤氏姐妹雖不是甚麼緊要人物,然“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放置不管,恐生成大禍。於是心下暗自掂掇道:雖說前世賈珍好色貪花,又豈不是這姊妹兩個不守為女之道所致的?二人原是風流性兒,富貴眼兒,素日又沒甚麼見識,母親是個糊塗的,尤氏也不甚理會管教;最後皆得了橫死的結果,雖說可恨,倒也可憐。因又想:雖說人之本性難改,然終有畏懼之事,也有羞恥之心,更兼還有爭勝之意;故密密尋了心腹之人,暗中作定一計,以為二人之警。
恰那日尤老娘生辰,請了女先兒來說書。隻見那女先兒不大年紀,生得瘦長身材,往上行了禮道:“老太太萬福。”尤老娘因笑道:“近來可添了甚麼新故事不曾?”那女先兒便道:“到得了一個新鮮話本,是那前朝的故事,喚作《夢非夢》。”尤老娘道:“這名字倒新奇,你且細細說來。”那女先兒聞言,便清了清嗓子,將這一回書慢慢說起。
原來這書講的乃是一個姓劉的,他家裏兩個女兒,大的喚作玉梅,小的喚作玉桃。姐姐玉梅為人端莊守正,妹妹卻孟浪佻撻;後來玉梅嫁得一個秀才,玉桃瞧著姐夫一表人才,家中又富貴,每每下意勾引,其姐夫察知其意,將其逐出。誰知這玉桃回家之後不思悔改,又勾上別家有婦之夫,玉梅卻一意相夫教子,每每規勸夫君,二人甚是相得。那玉桃使盡手段嫁至那人家中做了二房,誰知正妻悍妒,暗地裏使盡手段淩虐,丈夫又有新歡,將玉桃丟在一旁。玉梅所嫁的夫君日後中舉做官,玉梅得封誥命夫人;玉桃在家裏聞聽此信,悔之不迭,深恨自己當日德行有虧,乃懸梁自盡了。誰知將要咽氣之時,聞得他姐姐玉梅叫他,猛然睜眼,方知是南柯一夢,再看自己,仍是少年之時。玉桃思及夢中情景,大哭一場,自此痛改前非,同他姐姐一般自持起來,此後姐妹二人皆為誥命,也成了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