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線生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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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馬嘶鳴,依舊拉著早已被兩旁山石掛得七零八落的雙輪馬車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顛簸前行。馬車上武青煙黑氣洇染,素手一招。黑劍去而複返,回到手中。她黑劍一刺,咻地指向錢金龍胸口。
錢金龍雙龍鐵尺被武青煙奪過,已無力抵擋,束手就擒,黑劍在胸前一寸處停了下來。鬥篷重新裹身,武青煙左手握著令她忌憚,蛇夾般的雙龍鐵尺,右手黑劍直指錢金龍胸口。後背上玄武圖騰金光閃閃,隨著鼓蕩鬥篷飄揚不止。其上昂首吐信、腮幫隱隱鼓動的繾綣金蛇泛出驕傲的光芒。
錢錙銖如若看到自己兒子居然被蛇劍製住,隻怕會氣得捶胸頓足,吹胡子瞪眼了。錢金龍麵露驚恐之色,跪倒在她麵前,道:“武姑娘,饒命。”
風帽黑巾裏,武青煙斜眼看著眼前衣衫襤褸、背背草席的青年,心道:“這人看上去也是一條粗獷漢子,怎地如此怕死?!是了,江湖傳聞,錢家富可敵國。眼前這人雖然肮髒猶似乞丐,卻是萬貫家財的繼承人。守著那麼大筆財富,自然比我們這等江湖草莽更加怕死了。”
她看著身前即使跪倒依然高出她許多的錢金龍,衣衫上綴滿補丁,後背背負破敗草席,臉龐雜草叢生,沾滿油汙;蚊蠅飛舞,奇臭難聞。麵露厭惡之色,心道:“‘一夜可以出個暴發戶,三代方能出個貴族。’這句話一點不錯。錢家憑借幾個臭錢鹹魚翻身,本質裏還是乞丐。即便騎上神駿非凡、昂貴異常的高頭大馬,依然是不倫不類。”
想到這裏,更增厭惡。她也不願多結仇怨,也如同錢四一般,並未對錢金龍痛下殺手。嬌靴一踢,俏腳一點,便將如同許聆風般身材頎長的錢金龍踹出了馬車,滾落入路旁石從中。
打發了錙銖鏢局眾人,武青煙轉身麵對車廂,在顛簸馬車上如履平地。她素手一揮,黑劍閃出一道烏光,劍氣夾雜黑煙向前一劃。車廂霎時被劈成兩半,落下馬車,碎屑紛飛。頂蓋同時被掀翻,翻落山路之上。
武青煙湊近一看,車廂裏躺著名白衣男子。大半部分臉頰被白絹遮擋,僅僅隻露出薄唇和削尖下巴,以及下巴那道深深豎痕。
“瀲灩……這事兒怪我……如若寸步不離你身邊,你也不會受此折磨,雙目失明。”風帽黑巾裏,武青煙灰眸紅了,道。她原本不是感情外露的女子,也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強忍心中巨大悲傷,堅強地抱起瀲灩。
自從虎嘯告之瀲灩不在客棧,她暗中盤查開始,就知道他已經凶多吉少,此刻欲哭無淚。此地不宜久留,她擦幹淚水,倏然飛上馬背。黑劍在馬肚上一刺,嬌叱道:“駕!”
破爛馬車絕塵而去,消失在峽穀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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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煙一路東行,直到確認不再有人追來方才停下馬步。
他抱著瀲灩躍下馬背,將他放在路旁白石上。須臾,瀲灩小指輕輕動了動。武青煙大喜,道:“瀲灩,你醒了?感覺好些了麼?”
頭輕輕搖晃,瀲灩問道:“我這是在哪裏?我……我怎麼看不見了?我……我的眼睛?啊!”
他伸手摸了摸臉龐。
眼眶空空如也。
眼前一片漆黑,隨之而來的便是令人窒息的寂滅感。瀲灩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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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憶起了最後的光亮。
最後的鏡像,是張黃眉鷹臉,這張臉並不識得。但他在客棧昏睡時,這鷹臉人數次同虎王孫一道進進出出他的臥房。
那人雞皮大手大如蒲扇,根根見骨,拿著雪光閃爍的鋒利閹刀向自己雙眼一剜。
眼前金光暴閃,再閃!猶似燦爛無比的煙花。鮮血洇染而出,猶似清亮的水霎時渾濁,四周逐漸昏暗。火辣辣的痛感深入骨髓,再次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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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顯然是虎王孫一黨。雖然自己跟隨虎王孫多年並未曾見過,但依兩人的密切程度看來,不是他的新下屬,便是他的舊朋友。
霎時涼氣從背脊直透頂心,頭皮發麻。他胸口如中巨杵,推開武青煙,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雙手時而往前探索黑暗的未知世界,時而摸摸臉龐,邊走邊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到哪裏去了?是誰挖走了我的眼睛?”猶似無頭蒼蠅般在峽穀內亂走,冷不丁踩在碎石上,腳下拌蒜,啪地摔倒在地,額頭頓時紅腫。
“瀲灩!”武青煙連忙搶上,伸手扶起。瀲灩抓住武青煙,聲嘶力竭地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麼看不見了?!”他不停喘氣,胸口猶似風箱般劇烈起伏,手指隔著衣服深深陷入武青煙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