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空穀幽林（２２０更）
丫鬟帶著桃雨嬌通過那片夢幻般空靈的草地，來到山莊門口的大庭院。中央斜插黝黑巨劍，其後朱漆大門上碗大銅釘擦得鋥光瓦亮，橫匾書“修竹山莊”四個大字。丫鬟並未將桃雨嬌引入山莊，卻帶著她沿白色的貓拱背牆向南走去。轉過牆角，竹影婆娑。遠處寒潭旁，赤衣寶光的高滌塵悄然站立新墳前。頭頂柳樹垂下碧綠絲絛，隨風飄蕩。
新塚不大，土磚新砌。桃雨嬌細眉軒動，雕塑般僵硬不動，愣在那裏半晌沒有說話。
丫鬟以帕拭淚，泣道：“小公子不幸夭折，老爺此刻尚未緩過氣。他知道你今日要來，所以命碧蓮在莊外相候，待我前去通報。”
桃雨嬌道：“有勞碧蓮妹妹。”
碧蓮斂衽，蓮足款款走到高滌塵身旁，回身遙指桃雨嬌說了幾句什麼。高滌塵點點頭，碧蓮去而複返，對桃雨嬌道：“老爺有請。”
桃雨嬌凝視遠處高滌塵，眸子已經有了淚光，心不在焉地道：“謝謝妹妹引路。”
碧蓮還禮而去。桃雨嬌雙腳猶似灌鉛，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半晌，高滌塵道：“朱雀使徒，高滌塵未曾迎迓，萬望恕罪。”
桃雨嬌深吸口氣，緩緩向寒潭走去，來到新塚旁。新碑石刻“愛子高淨之墓”，旁邊寫著“生於易光八十八年，卒於易光一百零一年。”
一粒濁淚滑落臉頰，桃雨嬌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高滌塵怫然而歎，道：“前兩天斷的氣。他這病拖了很久，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忍受軟骨的痛楚，離開其實是種解脫。不過，淨兒剛滿十歲，太小了！真正離去，我又不舍，心痛如絞！可憐我兒，半路夭折，成了中途短命人！可歎！”
桃雨嬌道：“祭司，我也是做母親的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他是怎麼死的，得了什麼病？”
高滌塵也不想隱瞞了，道：“朱雀使徒有所不知，當初虎王孫挾持拙荊，向犬子投毒，要挾於我，我方才被迫屈從。”
桃雨嬌道：“這也是當初納芥寺你不辭而別的原因？”
高滌塵點點頭，赤衣黃裳映著天邊霞光，寶光燦爛，相得益彰，道：“是的。滌塵臨陣脫逃，有辱聖女使命，罪該萬死。多年來一直心存愧疚。”
桃雨嬌不擅言辭，也沒什麼客氣話，道：“小公子就是中了虎王孫投下之毒而死的麼？到底是什麼毒？”
高滌塵緩緩地道：“柔絲軟香，七彩軟蠶紅繭異香之毒。”
桃雨嬌道：“此毒致死麼？”
高滌塵道：“當然，‘十二苦難’之毒豈是等閑？”
桃雨嬌道：“事不相瞞，足下我身中舞神血菇之毒，一樣位列‘十二苦難’。不過，此毒雖然奇幻，卻不致命。”
高滌塵不置可否。此刻人都死了，說什麼都是徒勞枉然。他深吸口氣，緩緩地道：“我已讓碧蓮去通知劍癡先生和龍吟公子了，片刻便來。”
桃雨嬌有些疑惑，道：“我也來過山莊幾次，軟硬兼施，祭司都很為難。今番如此爽快，可是因為小公子之故？放走了他們，你怎麼交待？”
話音甫落，丫鬟碧蓮帶著龍劍豪、龍吟向牆角寒潭走來。
龍劍豪在江湖上素有威名，龍吟公子亦是後起之秀，虎嘯素來欣賞，因此他也未對兩人用強，授命高滌塵好生接待。兩人雖然軟禁山莊多日，此刻反而臉色紅潤，神采奕奕。龍劍豪白袖藍衣，洗去旅途煙塵，脫去身陷囹圄的疲憊，煥然一新；龍吟麵若冠玉，濃眉大眼，紫衣灰氅，玉樹臨風。父子倆俱是瀟灑倜儻的文士，風度翩翩地來到新墳旁。
兩人見到桃雨嬌親自來撈人，都大感意外，尤其是龍劍豪。他仔細端詳桃雨嬌，花紋藍裙，清瘦單薄，眸子憂鬱，眼線深黑，淚光點點，弱柳扶風，兩鬢臉頰粘貼的雀鳥尾羽狀花鈿泛出銀燦燦的金屬光澤，閃閃發亮。時隔多年不見，龍劍豪大為震動，想起了桃雨嬌母親葉如蝶眉心的粉紅色桃花花鈿，隻感覺往事曆曆在目，喃喃地道：“嬌嬌，你來了……”
桃雨嬌尚未邁過心坎，對龍劍豪心存芥蒂，沒有理會，轉身對高滌塵道：“祭司放心，我會親自去找虎嘯，不會讓你難做的。”
高滌塵怫然而歎，道：“還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
“我去，你們不用管。”龍吟道：“這件事是我引起的，解鈴還須係鈴人。”
高滌塵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看在你姐姐麵子上。龍吟公子，你也是拜火教徒，很清楚抗命的下場，我作為祭司亦是不例外。也請你替本座想想，無論你走與不走，我總得給教主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