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1 / 2)

開篇

風小了,剛才還滿地滾的雪珠不見了。雪花大朵大朵地撲向地麵,天空混沌著,像是霧天一般,路麵漸漸地泥濘起來了。這往日半個時辰的路程,如今仿佛沒了盡頭一樣,腳下一步一滑,越發難走了。

婉姑懷中的嬰兒,已經很久沒有小老鼠般的吱吱聲了,她輕輕地扯開層層包裹的舊棉衣,把自己的頭盡可能地貼近繈褓,她怕雪花飄落進去。那生命太脆弱了,來到這世界才三天。那張小臉紅紅的,安詳地睡著,她的小臉小鼻子小眼睛是那麼的漂亮,如小天使一般。

繼續移動剛剛站著不動的雙腿,好似灌了鉛般沉重,腳下的草鞋粘滿了泥,穿在草鞋裏的棉鞋,也隱隱地有了冷冷的感覺,棉鞋滲進了水。婉姑用力拔起一腳,蹭了一下,腳下一下子輕了起來;換個腳繼續蹭,可再踩下去,草鞋又沾滿了泥坨。就這麼一步一步艱難地行走,怕是在天黑前趕不到娘家的老宅了。

眼前是一個微微陡起的坡道,爬上坡道,就可以看到老宅椿樹上高高的喜鵲窩了。坡道比平地更滑,婉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坡道的頂部。老宅椿樹上的喜鵲窩被這風雪彌漫著,一點也看不清,但她知道,上了這個坡道,就等於是看到了希望。

這坡道,原是一條堤岸。用土築成,所以人們叫它為岸。

在很久以前,這岸的北部還是椰汪洋。由於長江中上遊的洪水泛濫,江水中的泥土在入海前,慢慢地沉澱下來,使崇明島的北部越來越大。不知又過了多少年,在岸的北部,灘塗慢慢延伸,潮水也越離越遠,於是,在接近潮水的蘆葦蕩裏,又築起了一條堤岸,叫員外堤。

據說婉姑娘家的祖上,從山東來,被皇上派遣,築堤修岸。傳說中的那位祖上,身材高大,且力大無比。人們現在還有這樣的說法:山東員外,一腳踢到岸外。

人們把岸以南叫岸裏,以北叫岸外。起先,住在岸裏的人家,相對是比較殷實一些的,有的還有些田地,在外也有些生意的。岸外住的那些都是些窮困的佃戶,他們有的以租種岸裏地主的田地為生計;有的是逃荒流浪至此的,就地支起一個蘆葦棚,或打漁為生,或去岸裏打零工。

早期的岸外,在剛剛築成堤岸不久,岸外常常是潮來椰水茫茫,潮去椰蘆葦蕩。最早在這裏生活的人們,在這片沒有主人的蘆葦蕩裏,盡可能地填高泥土,搭建蘆葦棚。即使大的潮水襲來,也不至於淹沒了這個本就岌岌可危的蘆葦棚。慢慢地,在這裏居住的人們,也有了貧富的差異。而差異最大的象征就是所居住的宅居地的高低大小。據說當時的清政府,為鼓勵人們開墾這蘆葦蕩,在員外堤築成後的幾十年裏是免征稅賦的。

當初的山東員外,浩浩蕩蕩帶了一百多個隨從和家丁,在岸外開發了一大片蘆葦地。他們選擇了這椰蘆葦地,砍挖蘆葦,然後在周圍挖了一條二三十米寬的河,挖起的泥土正好填高了宅地,在這高高的宅地上建起了大小幾十間的房子,還種植了很多樹木和花花草草。在河的外圍,留有幾十米寬的地帶,是一大片竹林。這環繞宅院的竹林帶在每年的台風季節起了很好的防護作用。這竹林帶的外圍,還有一條護宅河,它和裏邊那條同樣寬度,兩條護宅河,常年水流潺潺,魚蝦戲水。即使連續的幾個月幹旱少雨,這裏依然是河水充盈;每年的台風雨季,潮水倒灌,雨水滂沱,這兩條河最多河水滿滿,也不會溢出而漫了宅地。那是一個何等的豪宅啊,令岸裏的富紳垂涎。這岸外,不再是窮人的居住地了。

於是乎,很多岸裏的有錢人也來這塊土地上,畫地為牢了。起先,這裏蘆葦叢生,先要在這裏挖起蘆葦根,才能種植莊稼。這裏的河水都是帶鹽的海水較多,人們隻能種些棉花,往往第一年基本是徒勞的,蘆葦是繁殖率很強的植物,你剛剛以為把它們的根全部挖起了,把棉花種子播下去,但棉花們還是敵不過蘆葦們的力量。蘆葦在棉花地裏,肆無忌憚地瘋長著,吞噬了你的肥料。那些即使生長出來的棉花苗,也是那樣瘦瘦弱弱,結不出一個棉鈴果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