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琅就跟進去了。
林孝生剛搬來半年多,家裏沒什麼家具。平日裏他做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生意,屋子裏到處堆滿雜貨。做玩具的鑿子銼刀扔得東一把西一把,熬糖的糖罐一字排開,弄得到處都是一股膩死人的甜香味。
以前韓琅問過他是哪裏人,他說是南邊來討生計的,家裏沒什麼人了。這縣城畢竟是京城近郊,這樣的人多得是,韓琅也就沒再多問。這會兒,韓琅把滿?地的東西撥開,找了個空處坐下來。林孝生還在收拾東西,韓琅沒有刻意避諱,把那骰子掏出來放在麵前,一麵擺弄一麵沉思起來。
王老三的鬼魂,奇怪的嬰孩,還有這樗蒲的骰子……
說起來,這骰子的質地……似乎有些古怪。
林孝生收拾完東西,折過身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他似乎對韓琅手裏的骰子並不意外,隻是相當平靜地問了一句:“查案弄到的?”
韓琅讚賞他的機智,但現在心情不太好,就隨便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林孝生是知道韓琅的老毛病的,這會兒就從貨箱裏翻出個食盒遞給對方:“賣剩的,送你了。”
這人一貫話少,說完六個字就抽身離開。韓琅打開食盒一看,全是哄小孩的糖豆。他也不在乎了,抓了一把塞進嘴裏,膩得直皺眉毛。
三下兩下吃完,韓琅覺得舒服多了,拍拍衣服站起來:“對了,孝生,你這些日子有沒有聽說哪兒有人開賭莊啊?”
“沒有,”林孝生斜睨他一眼,淡然答道,“我一介走貨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韓琅晃了晃手中的骰子:“那你認識這個麼?”
“樗蒲的骰子。”
“你過來看看,你覺得這是什麼質地的?”
林孝生拿在手裏,擺弄了一番:“比石頭輕,比木塊結實。我說不準,可能是骨雕的?”
韓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沉默下來。林孝生沒有管他,把骰子還回去,繼續擺弄灶台上的糖罐。兩人一時無話,半晌以後韓琅忽然歎了口氣,開口道:“孝生啊……”
“何事?”
“雖說這死者大半是咎由自取,不過我還是得把真凶找出來。”
林孝生挑眉:“你弄明白了?”
“大概。”
“那挺好的,”林孝生正在生火熬糖,擦了個火折子扔進灶台。火苗“噌”地一下竄了起來,印得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忽明忽暗,“咎由自取也好,省得你替他痛心。”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韓琅蹙眉,“我這人是有點多管閑事,但人死都死了,再大的罪孽也抵消了吧?”
“我就是嫌你善心太多,也不累得慌。”
“怎麼了你?”韓琅被他不合時宜的發言弄得一頭霧水,以為他心情不好,“不會是哪家寡婦又纏上你了吧?”
本朝民風開放,林孝生又長得不錯,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林孝生聽後瞪了韓琅一眼,換了個語氣道:“今天有人買東西少給十個銅板,你說我氣不氣?”
韓琅覺得他沒說實話,不過也沒工夫深究,笑道:“知道了,看我哪天抓住那小賊,打他五十大板。”
當天夜裏,他再次翻閱父親留下來的書籍,肯定了心中的判斷。臨睡前他特意用符篆把骰子裹了起來,放在床頭。剛想閉眼入睡,就聽見屋裏有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嘩啦,嘩啦。
隱約還有小孩的影子。
他蹙起眉頭,罵了一聲:“別煩我。”
聲音消失了。第二天一早,裹著骰子的符篆被燒成了一小團灰。他冷哼一聲,又畫了一個裹上去。這時有人來找他,就是他手下的捕快,說吩咐的事情辦完了。他心情大好,趕緊坐下來聽他們彙報。
手下說,有個叫吳照的衙役,每晚子時開始值夜,所巡街道就是城西的安勝街。那地方以前有座木材工坊,去年年底意外失火,變成了一片廢墟。之後一直沒有重建,就那麼荒廢著。
因為住戶稀少,吳照一般一個人值夜,沒有其他人同行。聽到這裏,韓琅略微思索一下,果斷一拍手道:“派人盯著他。另外,把他最近見過的人,去過的地方都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