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家出了人命,害死鍾德安的秘密又被韓琅知曉,整個林府上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絕望之中。眼見著夜幕就快降臨,卻連個點燈的丫鬟都沒了蹤影,大門虛掩著,風一吹就發出空洞的吱嘎聲,韓琅進去的時候看見林家一家老小都集中在大堂裏,每個人都憂慮重重,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韓琅歎了口氣,把賀一九給他配的清涼膏取出來,抹了點在太陽穴上。又要苦戰一夜了,他必須集中精力保持鎮定。林家估計不放心他,還花錢請了個天師過來。是個留長髯的男子,這會兒才趕到沒多久,在林謝元的陪同下四處走走馬觀花般看了看。阿寶出於好奇也跟了過去,片刻後回來跟韓琅複述:“天師說這裏風水不好,要改建呢。”
“這會兒還來扯風水?”韓琅抽了抽嘴角。
“是啊是啊,”阿寶使勁點頭,“單是風水就高深莫測地講了一通,我一句都沒聽懂。”
韓琅心忖這天師怕是沒比賀一九強多少,搞不好還是他們行裏人,可惜他不懂行話,沒法詢問。過了片刻天徹底暗了下來,又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連風都不刮了,四周寂靜得落針可聞。林府上下愁雲慘霧,捕快們各個繃緊了神經,唯獨那個天師笑嘻嘻地捋著下顎長髯,還在和林謝元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話。
“您家這劫啊,不難渡的,”他對林謝元道,“我瞧您家都是大富大貴之人啊,尤其您這麵相,額頭平圓,東西嶽周正,定是平安一生,長命百歲的。”
林謝元根本聽不進去,隻幹巴巴地嗯了一聲。
天師還在嘮叨,又拍拍自己胸脯笑道:“放心吧,我在這兒,保證什麼妖魔鬼怪都打得他魂飛魄散!”
林謝元索性不回話了。
昨天夜裏才下過雨,天氣濕熱,外頭飛進來一群嗡嗡不休的蚊蟲,圍著孤零零的燈火不停地打轉。這聲音讓林家人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跳起來,一個個罵罵咧咧地驅趕蚊子,清脆的拍擊聲不絕於耳。韓琅聽得煩躁,但他還強忍著,林謝元此時已經不耐煩地來回踱步,揮手讓人去焚艾草熏蚊子。
艾葉的氣味彌漫開來,堵塞了呼吸,反倒更讓人頭昏眼花。外頭也不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濕漉漉的水氣流竄進屋,窒塞在四四方方的屋子裏,仿佛蒸籠一般難受。韓琅不由得又拿出清涼膏來抹,然後盤膝打坐,慢慢調息。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間的“鳳不言”上,一有風吹草動他肯定會像離弦之箭般彈出去,但四周仍然悄無聲息,甚至是死寂。
“活見鬼了。”林家主母唉聲歎氣道,“這蟲子也熏不走,煩人得很。”
林家一個侍妾抱緊了雙臂,像個皺皺巴巴的紙團似的蜷縮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順著額頭往下滴落。林家主母看不下去了,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出息。”
“有什麼可怕的嘛,”天師笑道,從隨身攜帶的葫蘆裏倒了點符水抹在侍妾頭上,“行了,保你百鬼不侵。”
侍妾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埋首臂中,還是怕得發抖。
“晦氣。”林家主母嘀咕道。林謝元則一動不動地坐在一旁,微弱的燈光打在他陰鬱的臉上,他像個死人一樣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呼吸都放得極低,唯有那雙黑眼珠子偶爾還活動一下,不是環顧家人,就是警惕地盯著門外。
但那裏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直至亥時左右,窗外終於吹進來一絲陰冷的風,把燈燭吹得忽閃忽閃,“啪”地爆了個燈花。韓琅倚在門簷下,視線一直在門外和屋內來回打轉,最後停留在燈光上一動沒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燭火似乎一點點變暗了,充滿壓迫感的黑暗緩緩滲透進來,那豆大的光輝在沉重的黑夜中顯得格外飄忽不定,似乎下一刻就會熄滅一般。
韓琅緩緩呼出一口氣,劍抽到一半,劍鞘的摩擦聲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下一刻,他忽然看見那燭光一陣劇烈的搖晃以後猛地滅了,接著窗戶的方向發出了詭異的呼嘯聲,韓琅暴喝道:“趴下!”劍刃出鞘,當即劈了過去。
他沒劈到實物,手感很滑,像是一劍斬到潺潺的流水上。一團龐大的虛影就這樣從他劍下滑開了,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蜂鳴,門口的布簾無風自動,刺耳的嗡嗡聲伴隨著屋裏人慌亂的尖叫。韓琅幾次想讓林家人鎮定下來都宣告失敗,他們就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碰翻桌子椅子,還險些撞到韓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