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蔽日,烏雲如浪潮般翻卷,漸漸化作墨一般的濃黑。大雪轉眼之間便降落下來,地上、空中,視野所及之處全是一片密不透風的慘白。樹梢上的烏鴉起起落落,衝著天空嘶啞地叫個不停。沙場的血腥已被白雪覆蓋,偶爾可見一把斷劍,或者一麵殘破的旗幟,迎風招展,發出斷斷續續的獵獵聲。
城外的村子早已荒無人煙,早在京城被占的那一刻,這裏也是最先被鐵蹄踐踏的地方。村中隻剩些支離破碎的建築,田地被焚毀,籬笆歪歪斜斜橫在一旁,隨處可見紛亂的足印和牲畜的屍首,就連井水裏都泡著一隻已經腫脹腐爛的死雞。
這樣的地方倒成了烏鴉的老巢,一行人剛剛踏足的時候,全村呼啦啦飛出了一群密密麻麻的烏鴉,它們落在屋簷上,一對對漆黑的眼珠冰冷地睥睨著這群不速之客。
“呿!呿!”賀一九大聲驅趕著烏鴉,索性拔了一根枯枝握在手上,趕蒼蠅似的揮來揮去。他和韓琅領頭,後麵依次是魏尚書,莫晨,被關在囚車裏的賀狄木,一臉無趣的沈明歸,還有殿後的竹貞和阮平。他們帶來的人馬已經埋伏在四周,將這座荒村團團包圍。此時離約定的時間差不多,賢王卻還沒有露麵。
“屋子裏有人。”才剛一站定,韓琅就無比肯定地道。
魏尚書不會武,當即問了一聲“真的?”在場眾人都點了點頭,莫晨還刻意幫他指出:“東側,北側,還有遠處的棚子,估計有三十來人。”
“兩邊都不懷好意啊,”沈明歸終於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表情,“一會兒可有好戲看了。”
沒人理他,要不是早就習慣他這張嘴了,而且他的確能提供不小的戰力,在場恐怕有不少人都想扇他一耳光把他攆回去。
一行人在荒村正中的空地停了下來,靜靜等候賢王出現。嗚嗚的風聲依然響個不停,卷起紛紛揚揚的雪花往人的衣領子裏灌。空氣裏彌漫著大戰降臨的緊張氣氛,人人都不由得繃緊了脊背。賀一九來回踱著步子,走到賀狄木的囚車前伸手一拍,冷笑道:“馬上就有人來接你了,高興不?”
賀狄木嘶啞著嗓子吼了一句什麼,估計是句罵娘的話。
他身上那塊虎皮早就被賀一九搶了回來,現在小心翼翼地收在營地裏。現在這老家夥在囚車裏凍得直發抖,可沒人同情他。尤其在知道他對賀一九所做的事情之後,人人見了他都隻想翻個白眼,暗暗罵一句:“喪盡天良。”
正在賀一九嘲諷賀狄木的時候,竹貞繞到阮平身邊,低聲問了一句:“你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阮平順手幫他攏了攏衣領,臉上的表情很是凝重:“恐怕會一片混亂。”
韓琅聽到這句,忍不住湊上來:“我也覺得,賢王此舉實在有些奇怪。”
“我倒是能猜測一番,賢王恐怕已經預想到再戰下去不會有好結果,”阮平道,“至於他忽然提出要賀狄木,我想是水祁那邊的答複使他不得不這麼做。”
“比如交還賀狄木,水祁就派兵支援?”韓琅低聲道。
“對,那麼重新分析當前事態,我就發現一件事:如果我們不動手,他們換得賀狄木,自然可以讓水祁出兵。如果我們動手,賀狄木一死,他失了一道好籌碼,可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向我們發動反擊。畢竟我們部隊裏的精銳,乃至將軍本人都已經在這裏了。”
“他會這麼冒險?”
“他一貫很冒險,”賀一九插話道,“你看看他帶出來的人馬,早就做好和我們搏命的準備了。”
“可這樣不也把他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所以……”阮平沉吟道,“他恐怕會用什麼手段,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正在他們悄聲議論的同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踩得滿地積雪發出沙沙的聲響。賢王乘著一輛黑漆馬車悠悠駛來,車門拉開,他由仆人攙扶著走至雪地,後頭還有兩人替他撐開了一把裝飾華麗的傘,仿佛華蓋一般。
“這時候還講究排場,這狗東西。”莫晨低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