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無聊了,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這非常危險,你懂不懂?你會害了你自己。”周楓氣急敗壞地衝黎世傑吼著,黎世傑隻是默默地抽煙。
等她發泄完了,他淡淡地說:“旗袍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旗袍,花了我一百五十塊,我不能問問嗎?”黎世傑說。
“你——神經病。”
“我挑的料子,還有那個款式,你喜歡嗎?”
“不喜歡。”
“不喜歡你還取走。”
周楓不吭氣,把頭扭到一邊。
“我隻想讓你高興一下,你們什麼時候才懂得禮貌地對待別人的好意?哪怕你真的不高興。”黎世傑冷冷地說,他對周楓沒有成見,但他很反感他們那種與人打交道的方式。
“我生氣的是你這種危險的舉動。”
“我看不出有什麼危險。”
爭吵按照慣例又以周楓的退讓結束,她最後說:“我希望不要有第二次,還好這次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黎世傑認為她想說的是,還好這次她沒有往上彙報,沒有造成更多的不便和麻煩。這隻是黎世傑的猜測,也許不是這個意思,對黎世傑而言無所謂,他並不特別關心她怎麼和上麵協調他們之間的關係。
在分手時,周楓終於說:“衣服不錯,我很喜歡,謝謝你。”看來她不善於作類似的表達,說這句話對她來說實在需要非凡的勇氣。說完後好像雙方都鬆了口氣,周楓接著補充了一句:“隻是我可能沒什麼機會穿。”
黎世傑不難理解後一句話,雖然他從來沒問過周楓平時做什麼事,以什麼為生,但他能感覺到她的生活確實和這件旗袍沒有什麼關係。他這麼做的時候,隻是想給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一點樂趣,隻是想和她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們都不是浪漫的人,更沒有身處可以浪漫的年代。
黎世傑生活的變化沒有逃過美惠子的感覺,她一向對他在生活上的一些細微的變化非常敏感。她感覺不但他出行的習慣在改變,而且對他的態度也在變化,他越來越回避和她交談,很長時間兩人沒有一起去散步,他在言語中多次暗示希望結束這種關係,有一次甚至直言不諱地提出。
“我在上海也不會待很久了,很快就會回日本去,以後我想來也沒機會了。”美惠子說,同時眼裏流露出一種無奈和哀愁。黎世傑不再說什麼,他知道美惠子不會改變什麼,他不想勉強她,也不想勉強自己,他希望這種關係能順理成章地又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結局。
八月初,黎世傑接到川崎正男的一份去赴家宴的邀請。邀請很正式,由川崎的副官工藤少尉親自送來請柬,並在請柬上注明了川崎美惠子的名字,以表明是川崎夫婦共同邀請的。黎世傑對此感覺有些不尋常,他和川崎一家交往一向比較隨意,並不存在需要依靠某種正規的禮節來增強相互信任的必要,不過他沒有理由拒絕,他也並不想拒絕。
家宴在第二天下午舉行,黎世傑覺得意外的是,川崎還同時邀請了木村博士。宴會從形式到內容都是完全日本式的,在川崎的建議下,黎世傑換上了一套正式的日本和服,以使他能更方便地采取日本式的坐姿並且不顯得突兀。
“世傑,我在上海的工作就快結束了,我們全家可能不久就要回日本,在上海的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機會正式宴請你,今天這頓飯,也算了了我的一個心願。”川崎很鄭重地說,隨後他用手勢製止住想要開口說話的黎世傑,接著說:“我今天把木村博士也請來,是因為木村博士已經為你聯係了東京的一家醫院,可以為你做手術,我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回日本,這算是我的正式邀請,一切都由我和木村先生安排,希望你不要拒絕。”
川崎美惠子把川崎的話低聲翻譯給木村博士,他很注意地聽,等川崎說完了,他說:“我已經托人把黎先生的相關資料帶給了東京的這家醫院,他們進行了很仔細的研究,認為可以進行手術,而且把握性很大。”
黎世傑完全沒有料到事情的進展會是這樣,他對此有些猝不及防,這件事雖然不是第一次被提起,但卻是一個他從未考慮過的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對川崎說:“謝謝您的好意,也謝謝木村先生,這個事情對我來說很突然,我可能還需要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