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不耐和催促, 冬至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哭了一下就漸漸止住。
吸了一下鼻子,冬至道:“師父,您準備收幾個徒弟,在我之前,還有其他師兄師姐嗎?”
龍深:“在你之前, 沒有收過徒, 在你之後, 應該也不會收了。”
冬至嚇一跳:“我已經完美到讓您過盡千帆皆不是嗎?”
龍深搖頭:“多了,沒精力教, 一個足矣。”
這麼說劉清波是沒機會了?冬至不由美滋滋, 又覺得過意不去,畢竟人家現在還生死不知。
“師父, 我們現在是不是得先去救人?”
“等。”
等什麼?
等人?還是等什麼時機?
居高臨下, 洞窟幾處幽光盡收眼底,那是“蒲公英”們的身影, 一開始覺得詭異,但看多了, 卻有幾分親切。
冬至:“您剛才說,那些像蒲公英的植物, 叫琉璃草?”
龍深:“嗯, 它們無處不在,幻覺也無處不在,這裏的地形很複雜, 因此造成時間與空間的錯亂。”
冬至:“我們偷襲了巨蟒之後,後來怎麼樣了?你們那麼多人,怎麼也會失散?”
龍深:“巨蟒因傷掙紮,河水翻湧,一些人被衝走,我跟宋局去找,又遇上千屍俑。”
冬至:“千屍俑是什麼?”
龍深:“枉死的屍首堆在一起,因緣際會又遇上絕陰之地,怨氣橫生,漸成魔屍,幾百上千個魔屍聚在一起纏繞不休,就會自動煉化,變成千屍俑,這東西乃人間至陰至毒之物,很難對付。”
冬至沒有親眼看到,自然很難想象:“比人魔還要難對付?”
龍深道:“人魔要借人類的軀殼才能行事,它的魔氣再大,總的來說,也會被局限在那個軀殼裏。”
冬至恍然:“而千屍俑相當於容器擴大了,能承載的魔氣更多,所以比單個的鬼屍更難對付?”
龍深嗯了一下:“這裏真真假假,隻有一樣東西是不變的,就是那條巨蟒。我在這裏觀察了很久,幻象從來沒在它身上生效過,它是這個地方唯一真實的標誌物,隻要等它下次路過,再跟上它,應該就能從這裏脫身。”
冬至想起那條巨蟒的菊花裏還插著劉清波的飛景劍,不管怎麼說,那是自己出的主意,現在好好一把千古名劍就此葬送巨蟒菊花,就算劉清波還有很多劍用,他也覺得過意不去。
龍深聽他說了想把劍拿回來的意思,搖搖頭道:“那把劍應該已經被巨蟒甩落河底了,很難找到,現在先不必關心這個。”
事已至此,冬至暗暗給劉清波說了聲抱歉,又將自己剛才碰見藤川葵與鬥篷人的事說了,道:“我聽他們好像提到祭壇,難道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祭壇,而那些死掉的人,就是祭品?”
龍深也讚同他的看法:“青銅鏡可能跟祭壇有關,而祭壇,可能與石碑有關。”
冬至道:“那我們隻有找到那些日本人,或者找到祭壇,才知道他們的陰謀和意圖了。”
他想起什麼,關切道:“您剛才與千屍俑交手,沒受傷吧?”
龍深:“沒事。”
冬至從腰包裏拿出巧克力,遞過去。
“您先吃點東西吧,我這裏還有水。”
龍深卻沒接。
“你自己吃吧。”
冬至有點著急:“可您下來時就帶了一把劍,身上也沒帶水吧!”
龍深道:“吃飯喝水與否,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這句話平平淡淡,又似乎暗示什麼。
冬至望過去,男人隱沒在黑暗中的臉看不清表情,但他仿佛能夠看見,那雙眼睛裏蘊含著無數秘密。
許多話到了嘴邊,他卻沒有輕易開口,因為那些話都太淺薄。
靜默很久,他輕聲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無論發生什麼,今日,明日,以後,我永遠是你的弟子。”
龍深什麼也沒說,隻拍了拍他的手背。
仿佛是一種無聲的鼓勵與認同,令冬至微微翹起嘴角。
巨蟒什麼時候會出現,連龍深也說不準,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
冬至打了個嗬欠,在龍深身邊,他不知不覺放鬆了不少警惕。
龍深似乎察覺他的疲倦,道:“先睡會吧。”
冬至想要客氣兩句,嘴巴一張一合,也不知道自己說出口了沒有,意識隨即被拉入黑暗之中。
身體累到了極點,連夢也沒有做,他一身衣服從水潭裏出來之後就沒換過,被山風一吹,濕冷交加,睡著之後忍不住總往熱源處靠。
龍深發現他的舉動,順手一撈,把他攬在懷裏。
收冬至為徒並不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
從他把青主劍借給冬至時,其實已經隱隱表達了這種意願,但他還想再觀察一陣,因為他覺得冬至性情柔軟,容易被外物所動,心誌不夠堅定,但幾次事情下來,對方也許在綜合能力上還比不上劉清波,卻展現出更多的可塑性。
如果說劉清波像一塊棱角銳利的磐石,那麼冬至則更像一段水。
可靜,可急,可化千尺瀑布,可為望月深井。
現階段的冬至,遇事果決倒是有了不少進步,但在許多事情處理上,依舊不夠周到妥當,還有他的能力,更需要嚴格的磨礪與操練,才能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