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紙在它眼前晃來晃去, 對方隻好暫時歇了想要逃跑的心思, 交代起來龍去脈。
這隻黃鼠狼自稱六叔,老家在東北,原本是旅舍老板,也就是賀嘉她姨奶奶家族裏的保家仙,百十年前中國最動亂的時候, 她姨奶奶全家舉族南遷, 將六叔也帶到南方來, 後來經曆幾番動蕩,家族裏出洋的出洋, 病逝的病逝, 人口凋零,年輕小輩們在科學的熏陶下長大, 完全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 對所謂的保家仙也嗤之以鼻,六叔就被姨奶奶供奉在旅舍這一間房裏, 定期供奉,也讓老人家幫忙鎮守這間旅舍。
幾個月前, 賀嘉的姨奶奶移民海外,這間旅舍就留給賀嘉打理, 臨走前姨奶奶還征求了六叔的意見, 六叔表示不想去國外,姨奶奶就囑咐賀嘉留著這個房間,不準讓房客入住, 賀嘉隱約聽過一些傳聞,她不怎麼信,不過既然姨奶奶說了,她也都照辦,供奉的瓜果都是上好的,沒人來打擾清靜,六叔還挺高興。
六叔也不是隻吃飯不幹活的懶妖怪,他除了鎮守這間旅館之外,還會迷惑人心,幫忙招徠生意。
冬至聽到這裏,恍然大悟:“難怪旅館沒怎麼宣傳,客人就絡繹不絕,原來都是你搞的鬼!”
六叔強烈不滿:“什麼叫我搞的鬼!他們本來也是要找旅館住的,這裏環境好設施好,我隻不過增加他們的好感度而已!”
冬至冷笑:“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罷了,隻怕你也沒少使用幻術吧?不然為什麼有的人原定住一晚,進來之後就會不想走,最後變成兩晚三晚?還有房間裏成天出的怪事,也都是你弄的吧?”
黃鼠狼嘀咕:“那隻是小把戲,又不是殺人放火……”
冬至聽出他的心虛,又道:“還有,前兩天那個男人差點墜樓,還有個女人差點心髒病發,是不是你搞的鬼!”
黃鼠狼怒道:“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你看我像這種狼嗎!”
冬至:“別跟我說那隻是意外,我親眼看見的,當時有東西阻止別人給那女人施救,不是你又會是誰!”
黃鼠狼:“那是——!”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冬至狐疑:“是誰?”
黃鼠狼甕聲甕氣:“反正不是我!”
冬至:“就算不是你,你也肯定知道是誰吧?”
這黃鼠狼狡猾得很,也許是看出冬至沒有殺它的心思,幹脆身體一歪,直接四腳朝天倒在地上,一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死樣子。
符陣還在,反正它一時半會也跑不出去,冬至盤腿坐在床上,又把長守劍抓在手裏。
“你不說也沒關係,不妨告訴你,我是特管局的人,對付你們這種妖怪,我是有先斬後奏的權限的,到時候先殺了你,再把在旅館裏殺人未遂的罪名扣到你頭上,反正也沒人知道,我還能立功受獎,這個主意怎麼樣?”
“不怎麼樣!”黃鼠狼一氣兒蹦起來,也不裝死了,“你個小娃娃是特管局的!我告訴你,我在你們特管局有人!我也是有關係的!你敢動我,我就打電話給你們領導,讓他削死你!”
冬至一臉懷疑:“就你這樣,蝸居在鷺城一個小旅館裏,還能認識特管局的人?”
黃鼠狼叉腰洋洋得意道:“說出來嚇死你!你是剛來的吧,去打聽打聽!你們總局二組龍局長手下的得力幹將看潮生,正是我姥姥的大哥的老婆的表姐的老公的表哥!”
冬至:……
黃鼠狼見冬至一臉無語,越發得意了:“怎麼樣,害怕了吧,我就說我這種有後台的狼,不是你這種小娃娃招惹得起,識相的趕緊把我放了,我還能在你們領導麵前幫你說說好話!”
話音未落,它吱呀尖叫一聲,一蹦三尺高,原來是冬至拿著劍鞘往它身體上一砸,差點把它的尾巴給砸扁了。
“你你你別亂來!”
冬至拿起電話:“真巧,我也認識看潮生,現在就給他打個電話,如果他不認識你,你就死定了。”
黃鼠狼嗤之以鼻:“你可別誆我,你怎麼可能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冬至拿起電話作勢按下電話號碼,對方這才慌了:“打什麼打什麼,一點小事,用得著勞煩他老人家嗎!”
“不妨告訴你,我就是總局派下來的,我們這一屆全都要先在地方上實習,我就是你口中的二組成員,跟看潮生正好一組,我們總局今年有績效指標,起碼要完成一個任務才算過關,不然就得辭退,算你倒黴,正好遇上我。”冬至半真半假地忽悠,“你要是肯告訴我真凶,我就放你一馬,不然的話,我也隻需要把你給殺了,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黃鼠狼尖叫起來:“你怎麼能這樣,卑鄙小人!”
冬至攤手:“那也沒辦法啊,誰讓你不告訴我真凶,過來,讓我捅一劍,很快就沒痛苦了。”
黃鼠狼:“不是我幹的,我不能說!”
冬至:“為什麼不能說?”
黃鼠狼沒吱聲。
“說!”冬至為了嚇唬它,故意狠狠一拍床鋪,對方毛絨絨的小身體就跟著上下顛起來,頗具喜感。
“真不能說!我被下了禁製,說了就會死的,你還不如一劍殺了我吧!”
冬至狐疑:“誰給你下的禁製?這裏不是你的地盤嗎?”
黃鼠狼捂住嘴巴:“我不能說,不能說!”
冬至道:“那我問你問題,你隻需要點頭,或搖頭。”
他拿出那張灰色的紙片小人。
“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黃鼠狼遲疑了片刻,小腦袋點了一下。
冬至又問:“跟日本人有關?”
黃鼠狼眼睛亂轉,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冬至怒道:“到底是不是!”
黃鼠狼:“我真的不能說!一說就會死的!”
冬至想了想,又問:“除了墜樓那個男人,還有差點病發死去的人,還有沒有出過事?”
黃鼠狼下意識道:“沒有,他們剛來……”
話沒說完,它忽然吐出一口血,白色床單上多了一灘小小的血跡。
冬至嚇一跳。
黃鼠狼哭道:“我都跟你說了,你非是不信!我隻用幻術吸引別人進來多住幾天,但最近在這裏住著住著會沒精打采,還會生病,這不是我幹的,其餘的我不能再說了!”
見它的表現不似作為,冬至心下有點不忍,忙道:“行行,我就再問兩個問題!對方現在還在不在這裏?”
黃鼠狼搖搖頭。
冬至:“那他去哪裏了?”
黃鼠狼:“我不知道。”
冬至:“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黃鼠狼:“我不知道……這是第三個問題了!”
冬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開始忽悠道:“你想不想進特管局,既然你也認識看潮生,就應該知道特管局裏也受妖怪的,隻要這次你能協助我立功,我回頭就跟局裏推薦,再加上看潮生的關係,不愁你進不去!”
黃鼠狼看起來有點心動,但又垂頭喪氣道:“可是我至今沒能化形,特管局怎麼可能要化形不了的妖怪!”
冬至道:“甭管進不進得了,隻要立了功,我就可以幫你申請獎金,到時候你把名額讓給自己的子孫也行,你隻要提供線索,又不用去跑腿,對你來說再容易不過了!”
黃鼠狼猶豫半天,終於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但你手上這種紙片我見過,那個人在旅舍裏還布置了不少……”
剛說出這句話,它又吐出一口血。
“好了好了,我不問你了!”冬至忙道,他現在後悔出門前忘了跟李映或張嵩他們要幾顆傷藥,畢竟茅山龍虎山都是丹藥大派,治傷效果沒話說。
冬至把所有線索串起來梳理了一遍。
這裏表麵上是黃鼠狼在鎮守旅館,用幻術給旅館拉客人,賀嘉跟旅館裏的員工之所以不受影響,是因為黃鼠狼把他們當自己人,沒有對他們施加幻術。
別有用心的人發現這一點,並在這裏設下埋伏,製造出兩樁殺人未遂的案子,從黃鼠狼的話來看,這些陷阱應該剛布置沒多久,所以還沒來得及釀成什麼慘劇,而正好兩次事發,都讓他給阻止了。
想到這裏,他心頭一動。
“我問你,賀嘉之所以很反感來這裏,是不是你給她下了什麼暗示?”
黃鼠狼點點頭:“我沒給她下幻術,後來又怕她在這裏有什麼危險,就給她下了一點暗示,把她往外攆。”
冬至瞪它:“你知道要保護賀嘉,難道這裏的住客就不無辜了?”
黃鼠狼縮了縮脖子,自知理虧,沒敢吱聲。
住客生病。
兩起殺人未遂的案子。
像式神的紙片人。
冬至皺起眉頭,嚐試將這些細碎的線索聯係起來。
黃鼠狼偷看他一眼,討好道:“那個啥,大兄弟,能不能先把陣法解開,我在這裏頭待得悶!”
冬至沒理它,咬著手指出神地思考。
黃鼠狼不死心:“你看你也認識看潮生,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你就忍心看你六叔在這裏受苦啊!”
冬至忽然道:“老六,我問你,對方是不是想要吸取這些住客的生氣或陽氣?”
黃鼠狼愣了一下,懊惱道:“你別問我,我不能說,跟他有關的事情我都不能說!”
冬至看它這反應,覺得自己的猜測□□不離十了,不由精神一振,心想這又是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