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之內, 龍深盤腿而坐, 對何遇與魚不悔道:“我快控製不住體內的魔氣了。”
何遇微微一震,難以置信:“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在他心目中,不,是幾乎在所有人心目中,龍深是無所不能的, 從來不需要別人擔心, 何遇知道他的真身, 知道他是半仙之體,知道放眼特管局, 即使車白年齡比他大, 來頭也很大,人人都尊稱一聲車局, 但真正打起來, 龍深未必就會落於下風。正因為這個男人如此強大,永遠是二組所有人堅實有力的支持, 大家敬佩愛戴龍深,也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卻有意無意忘記了,龍深其實也不是神, 連宗玲都倒下了, 龍深又怎麼會沒有弱點,不會受傷?
龍深點點頭,看向他與魚不悔憂心忡忡的神情。
“這裏的魔氣非常濃鬱, 也許你們有罡氣護體,還未有太大感覺,但我體內本來就有殘餘魔氣,兩者互為牽引,導致魔氣對我的影響比任何時候和地點都要大。”
魚不悔:“那如果離開這裏呢?”
龍深搖首:“宗老和車局都殉職了,現在他們結下的封印,你們也看見了,根本無法徹底遏製魔氣,一旦魔氣衝破封印,我在這裏,或在外麵,又有什麼區別?除了我,現在沒有人能夠替代原先鎮守陣眼的鳳凰,就算何遇提出的那個辦法,也隻不過是在賭。”
魚不悔無法反駁。
龍深道:“如果賭贏了,自然萬事大吉,如果輸了,冬至,你們,外麵的人,和更多的人,都不得不作出犧牲,但我不想看見這種事情發生,我希望冬至能好好活著,不願讓他過來陪我赴一場豪賭,器靈妖物壽命漫長,卻並不比壽命短暫的凡人更珍貴。因為我自己,就是凡人的造物。”
“老大……”
龍深看著何遇,溫聲道:“我寧願看你想著法子偷懶打遊戲,四處散布無聊的信息,也不想看見你為了堵住魔氣而犧牲,雖然你、看潮生、鍾餘一是我的下屬,但我從來沒有把你們當成手下,你明白嗎?”
何遇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早已淚流滿麵。
他以前總覺得哭鼻子是娘們唧唧的行為,但現在他卻感到即使嚎啕大哭,也無法宣泄他內心的痛苦無力。
龍深道:“你的能力早已足夠獨當一麵,隻是我覺得你玩性重,一直沒有放你出去,這次特管局損失慘重,吳局恐怕也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我不在,你就是二組的組長,看潮生他們,就全靠你了。”
說到這裏,他忽然低低地,自嘲一笑。
“不知是否魔氣入體的緣故,現在我發現自己的私心越來越重。說的是守護人間,其實到了現在,我最想守護的,也隻有他一個。”
何遇抽抽噎噎:“老大,你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希望世道太平,否則也不會作出這個決定,我會看著小冬至的,可他遲早都會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既然想要守護他,就不該騙他!”
龍深平靜道:“我沒有騙他,他看了我的筆記之後,自然就會知道辦法的,這件事,也隻有他能做。”
魚不悔沒有像何遇那樣哭個不停,因為他比何遇跟龍深相處更久,知道龍深決定的事情再無更改,與其在這裏傷感,不如想想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也許更為實際。
“師兄,如果你決定了,就去做吧,我會為你護法的,希望你不要忘記還有冬至在等你。”
龍深笑了一下:“多謝,我盡力。”
外麵,張掌教已經派人立刻回去取玉牌了,但一來一回終究需要不少時間,西藏反倒離這裏更近一些,活佛當機立斷,親自回去把鎮寺之寶取來,據說那是一座巴掌大的純金寶塔,裏麵供奉著舍利。
想要替代陣眼靈器的作用,哪怕隻是暫時性的,也不是凡人肉胎所能為之,龍深剛才雖然沒有表明自己的真身原形,但在場都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大佬,能聽出弦外之音的人並不少,大家也沒有追問,此時見他出來,鄭掌門和宋誌存就迎上去。
“龍局,既然要模仿小型八方伏魔陣的布局,那除了陣眼之外,肯定還需要其它七塊石碑,現在一時半會來不及,我們想以身替代石碑的位置。”鄭掌門道。
宋誌存:“不錯,剛才我們商量了一下,我與鄭掌門各算一個,龍虎山、茅山、還有閤皂山的辛掌門,他們也都表示願意,剩下兩個,由兩位活佛擔任。”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危難麵前推脫退縮,即使平日裏各派之間也免不了一些齟齬過節,但誰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一旦通道被徹底打開,深淵地獄與人世連成一片,到那時就不僅僅是末法時代了,而是徹徹底底的煉獄絕境。
龍深卻道:“其他人可以,你不行。”
宋誌存一愣。
龍深:“吳秉天已經負傷,我們兩個又都在這裏,你再出事,特管局就群龍無首了。”
宋誌存喉結上下咽動,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在為龍深的性命擔憂,在為眼前的局麵擔憂,但龍深自始至終想的,都是大局。
“我來!”
魚不悔從後麵大步流星走來。
“我來頂替宋局的位置!”
何遇紅著眼睛對他師父辛掌門道:“師父,也由我來頂替你的位置吧。”
辛掌門把他拉到一邊,衝著他後腦勺狠狠就是一下:“你以為是過家家啊?你修為還沒到那份上,別廢話了,這不是孔融讓梨,你也別以為自己沒事做,就在我後頭跟著吧,如果我頂不住,的確得要你上!”
何遇摸著被打疼的腦袋,嘟囔道:“就不能輕點兒!”
“出來前,我已經交代過你的師兄了,如果我回不去,閤皂派就得由他傳承下去。但是,”辛掌門瞪他一眼,頓了頓,“我希望你能回去。”
何遇看著他師父,第一次感受到想哭又不能哭的悲傷。
“別露出這種表情!”辛掌門卻笑了,並沒有即將做一件可能危及性命的大事的恐懼擔憂。“大丈夫頂天立地,但求問心無愧,修行者更要如此,如果這次不出手,以後我自己也會留下心魔,別說修行了,連人都做不好。你去準備準備吧,我們還有些符籙要畫,你來幫忙。”